老家的四合院

周月

老家的四合院坐落在小村中央，方方正正，很講究風水。

走進院門迎面是一道照壁，照壁做工精細，由特制的青磚砌成，磨磚對縫，邊框鑲嵌著動物形狀的浮雕，有鎮宅避邪的作用。四合院的建筑用工用材、裝飾裝修都非常講究，蝙蝠、壽字組成的圖案，寓意“福壽雙全”，花瓶內安插月季花的圖案寓意“四季平安”，門廊上方、屋脊中央，兩片翹瓦拱立，象征著“飛黃騰達”，嵌于門柱門匾上的吉祥楹聯，更是集古賢哲之訓，蘊含著深刻的文化內涵。

小院坐北朝南，是由東、西、南、北四面房屋圍起來的四合院，中間圍合成一個“口”字形天井，天井四周布有回廊，將院中所有房屋緊湊地串成一個整體。房屋都是青磚布瓦的木結構，沿著中軸線對稱展開，中軸線上三間大正房，東西廂房分立，房間開窗向內，門開向庭院。院內大大小小房屋共20余間，住著五戶人家情同一家，吵鬧隔閡都有過，但很快就會云消霧散，冰釋前嫌，一片片青磚素瓦將淳樸凝聚，睦鄰親情融合，歡聲笑語時常在老屋檐下縈繞。今天誰家做了美食，都要送大家嘗嘗，明兒誰家有事了說一聲，幫手立馬就到。過年，男人們刷墻壁、糊頂棚、殺年豬、貼對聯、壘旺火，女人們有說有笑地縫新衣、做新鞋、剪窗花、炸麻花，做年夜飯，大家一起動手，自然分工，你幫我，我幫你，熱熱鬧鬧中日子就過去了。

精致的四合院，承載了我兒時全部的情感與記憶。如今早已人去屋空，雜草叢生，卻依然散發著馥郁的歷史氣息。黑漆的大門年久失修，銹跡斑斑的門撥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細微的光，為四合院超凡的安靜添了一種滄桑，磚瓦縫隙中依然保留著舊日的美好光陰，我的童年就在這座四合院里度過，曾經的那份親切與溫暖，時過境遷，但未曾有絲毫蛻變。門前那棵老槐樹下我曾和姐妹們席地而坐，一起折紙、捉迷藏、玩泥巴、過家家、爬樹掏鳥……還有我裹著小腳的九姥姥，又在樹下拖著略帶沙啞的聲音叫我吃點心，催我練寫篆字，亦或步履蹣跚，生氣地扔著小笤帚追著打我，挨打后的我躲在槐樹下罵著……

我回到四合院，手指輕輕撫摸著微涼的大青磚，穿過門廊來到院內西南角九姥姥曾住著的低矮廂房，屋子年久失修，后墻坍塌，房頂的瓦片已大半脫落，屋里的東西也不見了，推開門的嘎吱聲雖然刺耳，但瞬間讓我的心沉靜下來，看著眼前的歷史沉淀，翻閱著童年的故事，感覺世界很大而我只是一粒塵埃。

院后的那一大片樹林，春天滿坡的棗花、杏花、梨花、桃花爭奇斗艷，夏天各種水果和棗子的香味沁人心脾，秋天黃的梨、綠的蘋果、紅的棗子、海紅果碩果累累，冬天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一年四季孩子們在樹下盡情玩耍總能找到自己的快樂。林子中央有一口壓水井，井水冬暖夏涼，冬天壓出來的水冒著熱氣，洗衣服一點也不冰手，夏天井水冰涼透徹，口渴了，喝著清涼甘甜。這片林地不僅是孩子們的樂園，也是蝴蝶、蜻蜓、蜜蜂、青蛙、蟬的天堂。

我時常夢回四合院，夢里依稀可見的老屋，落雪似的槐花樹，清涼甘甜的井水，爽脆香甜的大紅棗，樹林里玩耍嬉戲的孩子們，還有那個無數次被九姥姥手拿小笤帚逼著趴在八仙桌上習書法的我……小小的四合院承載了家族興衰過程，記載了鄰居的生活方式，是祖輩們倫理道德的集合，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