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唐臺子

梁建升

我到合道鎮工作已經兩年有余，沒有為這片熱土寫下只言片語，因所謂忙碌的借口而自責，有幾分歉意。

兩年來，我幾乎走遍了這里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在合川之畔迎接初升的朝陽，在群山之間追逐落日的余暉，在村頭院落里駐足觀望，在田間房舍里尋苦問疾，在新石器遺址的碎片里撿拾歷史的長度與溫情，在戰國秦長城的烈風里感知金戈鐵馬的壯美與豪邁。

山有山的厚重，水有水的靈動，每一片土地都有丈量的溫存，每一處景色都要細心地收藏，每一個群眾都需熱忱的關懷，不經意間，我已深深融入這里的千山萬水、千家萬戶。每一寸時光我都倍加珍惜，每一個身影我都盡數珍藏，每一份感動我都悉數銘記，在我的字里行間里、在我的夢境思緒里、在唐臺子水庫的碧波蕩漾里。

合道鎮位于環縣南部，是環洲大地最早有人類活動的發祥地之一。陶洼子、梁坪、蘭兒溝、尚西坪新石器遺址彰顯著仰韶文化散落的文明，戰國秦長城遺址橫亙大地、依舊訴說著曾經的壯志豪情；梁城子遺址依然傳遞著農耕文明的氣息、合川朝雨的奇觀是這里山清水秀的亙古流傳，五坪三塬三洼兩溝一嶺一崾峴的村名將環縣所有的地形地貌悉數展現。如果要我找出代表合道的地理名片，我首推唐臺子水庫。

唐臺子水庫位于馬蓮河流域環江右岸一級支流合道川中游，控制流域面積422平方公里，始建于1959年，水庫為黃土均質壩，總庫容826萬m3，最大泄量1220m3/s，壩高38米，壩長127m，壩頂高程1316.50m，是一座集灌溉、供水、防洪、減沙為一體的小型水庫，2009年完成除險加固。

駐足水庫壩頂，一股歷史的厚重與慨嘆撲面而來，閉目冥想，你能感知那些建設場面的恢宏與壯觀，全縣幾百號民工喊著夯筑的號子、推著原始的車子、揮著沉重的農具，劈山開土，硬生生靠人力將一座大壩拔地而起。那些血汗澆筑的艱辛、那些愚公移山的堅韌、那種勇者無畏的奉獻、那種積土成山的果敢，無不訴說著先輩們的初心和擔當，水庫旁一排排遺存的當年他們住過的土窯就是歷史最好的佐證。在潺潺的水流中你甚至能聽到曾經那嘹亮的號角、獵獵作響的旗幟，那些沉重的喘息、那些苦中作樂的笑語，穿過歷史的暮靄，使我們依舊能感知那特殊年代的鏗鏘政令，那些共和國建設者們的雷厲風行，化作一種時代精神，歷久傳承。

先輩們的辛勤付出，換來了后輩們的紅利收獲。水庫建成以后，每遇干旱，庫水都能給群眾吃水提供托底的給養。一時間水庫熱鬧非凡，用它的寬闊與豐盈接待了一批批拉水的群眾，架子車、三輪車川流不息，機器轟鳴，人聲鼎沸，那些生命的給養就這樣被群眾儲存進水窖，解決了燃眉之急。尤其在冬天的時候，一方方冰塊被啟運，或許一路風雪，卻別有一番苦難的韻味。那個時候水庫邊還不通公路，沿著光滑的冰面順流而下，不僅路程短，而且平坦寬闊，車輛易行，三輪車飛馳在水庫的冰面上，兩岸的樹木和群山急速后退，那是幾代人懷念的場景、是多少人心靈的顫栗。人生的路千萬條，腳底丈量的路千百樣，那條冰路也是心路，那些清晰的印記始終激勵著那些曾經路過冰路的少年，深情回眸，堅毅果敢，走出大山。

水庫給了群眾生命的給養，甚至給了幾代人泛舟求學的體驗和難忘的印記。在干旱的西北山間，弄舟擺船幾乎是天方夜譚，但水庫卻將這一切真切實現。那時候水庫橫臥于合川之北，阻斷了孩子們上初中的道路，上學要繞山而行，于是一艘鐵船應運而生。一位年邁的船夫擺弄著鐵船，承載著求知的孩子們，船槳劃破平鏡般的湖面徐徐前行，水波粼粼、山水相依、云映江心，那一抹抹畫卷舒緩倒卷，多少年少的夢想在航行中啟迪，多少求學的艱辛在船工的守護中得以舒緩。

時代變遷，現在的村民們早已擺脫了拉水的困境，家家都有集流場窖，好多農戶也通上了自來水，一條柏油馬路沿庫修建，載人的鐵船也光榮地完成了使命，遁入塵埃之中，水庫的角色早已轉換為以調蓄防洪為主。盡管如此，那些大山的阻隔、那些塵封的記憶、那些城市的喧囂，依然難以掩蓋水庫的氣韻與美麗，因四季而分明，以時光變化而流韻。

唐臺子水庫每年從九月份開始蓄水，碧綠的庫水像一條綠絲帶一樣依附大地，由纖細而豐滿，由靈動而厚重。當那碧綠的庫水漸漸爬上河岸，遠山蒼翠蔥郁、良田阡陌、秋葉飄落、天高云淡，近水綠枝倒映、碧波蕩漾、水鳥翔飛、鴛鴦嬉鬧，一幅幅水墨畫渾然天成。豐潤的庫水總算是將秋天的蕭瑟豐富彌補，抓著秋天的尾巴將你的心事拋灑在水庫，在徜徉里將滿眼的秋色定格收藏，未嘗不是一件趣事。

進入冬季以后，水庫將水流悉數封存，冰面厚重，水庫宛如一條巨大的冰殼，緊緊擁護著大地，寬厚而靜謐。如約而至的大雪將水庫靜靜包裹，滿目銀裝，近岸有松、遠山有田、河岸有樹，仿佛一切都在沉睡之中，在沉睡中積蓄力量，在單調和蕭條中尋美、溜冰、賞雪，你可以拿出相機，取出畫筆，將那“湖中賞雪”的閑情雅致盡數收納。

經過寒冬的蟄伏，在大地復蘇的呢喃里，水庫漸漸蘇醒。厚重的冰層被春日的暖陽慢慢剝離，由堅硬而柔軟，伴隨著兩岸的草木的復綠，逐漸豐盈起來、清澈起來。每年的四五月份，是水庫顏值的頂峰時刻，藍天碧水，樹影婆娑，倒姿搖曳，候鳥復歸，云蒸霞蔚，兩岸莊稼吐綠，遠郭群山蒼翠，水庫也成了遠近聞名的旅游打卡之地。

基于防汛的因素，每年的五月份，水庫開始拉閘泄水，大約十來天的時間，水庫由豐滿而干癟，被河水包裹的河堤泥土初露，水草瘋狂地生長，也算是彌補了碧水退去的遺憾，為整個夏秋增添了色彩。被水草包圍的河堤，宛如一條巨大的綠毯子，將大地裝扮，清澈的河流從鮮嫩的綠草里穿過，迷人的景象無異于塞北的草場。零星的羊群如簇簇白云，飄浮在綠毯上，律動著大地的脈搏，伴隨著牧羊人的吆喝、羊鞭的脆響，協奏出躍動的鄉村音符，宛如一幅山村動畫，讓人震撼，使人陶醉。

在唐臺子水庫四季的迷戀中，在這片高天厚土的滋養中，在這淳樸民風的熏陶里，在使命責任的鞭策里，合道這片熱土，將秀美、厚重、勤勞悉數編織，將優良的傳統和時代的號角融入一代代人的血脈，我也不例外，因為這是可以被我稱為故鄉的地方。

水庫是一張名片，在自然里，在記憶里，在鏡頭里，在字里行間里。水庫也是一面鏡子，將這片土地里的事物和故事盡數收藏。那些悠久的歷史、廣袤的土地、豐饒的植被、勤勞善良的人民、披星戴月的干部，都折射在水的鏡像里。水庫更是一個坐標，期待著你的親近，愿我們能做時光的擺渡人，不忘使命，心懷自然，在唐臺子的水映里憶苦思甜，寧靜舒緩，勇毅果敢，期許明天。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