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圪堵，留藏在我心中四十四年的鄉愁

連星羅

朋友，你知道沙圪堵這個地名嗎？

自1978年我國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全國經濟的迅猛發展，人們對全國百強旗縣準格爾旗大都耳熟能詳，但對沙圪堵這個地名可能有點陌生。其實，長期以來，沙圪堵一直是準格爾旗旗所在地。只是自1999年準格爾旗委、旗政府搬遷到新建的城鎮薛家灣之后，沙圪堵成了一個獨立的百年老城鎮。

說起沙圪堵，我們全家有一種割舍不斷的鄉愁。因為四十四年前，也就是1979年前，我們曾在這里工作生活了整整十個頭年。我們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是在沙圪堵度過的。那里的山山水水留下了我們跋涉的足跡和辛勤的汗水；那里的一草一木留給了我們難以忘懷的溫馨記憶。沙圪堵是我們的第二故鄉。

我和愛人1968年大學畢業后，于1970年初被一桿子插到底分配到準格爾旗原窯溝公社牛連溝生產隊所在地一所戴帽子公辦小學牛連溝小學任教。一年后，我們雙雙又被調回旗里。我在教育局工作了四五年后，調到原旗革委辦公室當了三四年秘書。我愛人先后在三七蒙古族小學、準旗一中任教。

十年的時光彈指一揮間。1978年由于家在呼市寡居的岳母年邁無人照顧，我的愛人申請調回呼市。第二年我也隨之調回呼市。如梭的歲月一晃就是四十四個年頭，雖然我們再也沒有回去過，但沙圪堵總是魂牽夢縈在我們的心頭。

四十四年前，準格爾旗是全國出名的貧困旗縣。作為旗所在地的沙圪堵，自然十分貧窮落后。

沙圪堵地處準格爾旗東南部，坐落在一座南北約四五公里、東西約二三公里的沙梁坡上。一條無名的沙石土路縱貫沙圪堵南北。它的最南端是沙圪堵唯一的一所中學準旗一中，它的最北端是準格爾旗發電廠。這條路之所以叫它沙石土路，是由于它沒有經過人工修筑，完全是自然形成的。而靠近準旗一中四五百米的一段，則純粹是有一尺多厚黃沙的沙窩路。人踩上去立馬會陷進去，鞋里會灌滿沙子。20世紀70年代初，旗委動員各機關單位職工整整修了兩個多月，才把這段沙窩路硬化成了水泥路。當時作為教育局文書的我，自然是修路的積極分子。

有趣的是，從這條沙石土路的中段，突然斜向西南插出一條半截土路來。因其形狀像褲襠里伸出的兩條腿，所以人們叫這半截土路為褲襠街。這便是沙圪堵僅有的一條半“街道”了。除此之外，沙圪堵再沒有可以叫做“街”的路，只有幾條不寬敞的小路通向居民住的家屬院。

旗里所有的機關單位、商業網點全部分列在這一條半“街道”的兩側。說到商業網點，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那時沙圪堵的商業還沒有形成網，全沙圪堵只有一家百貨公司、一家賣肉的食品公司和一個供應市民糧油的糧站。

那時，整個沙圪堵沒有一座樓房，只有一座有四五層樓高、供旗里開大會、放映電影用的大禮堂，算是最高大、最宏偉的建筑了。再就是大禮堂正南方三四百米遠的地方矗立著一座約二十多米高的革命烈士紀念塔。其余所有建筑都是平房。

在縱貫南北“街道”的中段東側（也就是前面所說硬化成水泥路的那段），在一處高出地面一米多的臺基上，建有一處長寬各二百余米并筑有磚砌圍墻的大院。圍墻內建有十幾排坐北朝南的磚瓦平房，準格爾旗委、原革委及有關委辦部局等職能部門都在這里辦公。這恐怕是沙圪堵一處最正規、最顯眼，也最權威的一處建筑群。我在這個大院前后工作了五六個年頭。站在高高的大院門口，整個沙圪堵盡收眼底。

那時，沙圪堵除了一個熱電廠外，另有一個化肥廠和一個機械廠。醫療方面只有一所旗醫院。文教方面除準旗一中外，還有三所小學（包括一所蒙古族小學）、一個文化館、一個烏蘭牧騎、一個電影放映站。這恐怕就是沙圪堵的全部家當了。作為一個旗縣所在地，這些家當自然顯得寒磣。不過，在當時一窮二白的計劃經濟時代，再加上十年動亂的浩劫，在塞北的大地上，像沙圪堵這樣貧困落后的城鎮何止一個。

至于人們的生活嘛，凡涉及到衣食住行的東西，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憑票證供應。大到自行車、手表，小到肥皂、火柴，概莫能外。市民每人每月供應二十七八斤米面，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玉米面等雜糧，白面每人每月只供應四五斤，大米根本沒有，如果有的話也是一二斤秈米。食用油每人每月二兩，肉食每人每月一斤。由于當地沒有蔬菜基地，新鮮蔬菜很難吃到。人們常年吃的是腌酸白菜、腌爛腌菜。整個沙圪堵沒有自來水，各家各戶用水一律到井里去挑。沙圪堵雖然有一個電廠，但“街道”上卻沒有一盞路燈，一到晚上，人們只能摸黑走路。摸黑走路倒也罷了，人們晚上少出門就是了。但那時各機關單位、學校時興晚上開會學習，每周至少三四次，每次都得十點以后散會。夏天晚一點還好說，到了冬天，十點以后，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人們只好摸索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崴了腳的、跌倒碰傷的屢見不鮮。我的愛人在準旗一中教書，晚上散會后，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不敢摸黑回家，只好請幾個男教師站在校門口高聲吆喝著，我的愛人才壯著膽子，抱著小的、領著大的，跌跌撞撞往家里走。也許你會埋怨我，為什么叫她帶著兩個孩子，你不能幫忙嗎？我不是也逃脫不了開會學習嗎！我的辦公地點離家遠，帶著孩子更不方便。開會學習那是政治任務，誰敢不參加。

在準格爾旗十年的艱苦歲月里，政府機關的一切工作都圍繞著中心工作來展開，農業學大寨幾乎占去了我一半的時間。我忘不掉和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情景；忘不掉在貧下中農家里晚上喝菜糊糊的辛酸：忘不掉和貧下中農一塊打壩修梯田手上打起血泡的疼痛；忘不掉晚上在生產隊隊房里伴著濃烈的煙草味和貧下中農一塊開會學習到深夜的場面……

沙圪堵的面貌及我們工作生活的情況回憶起來至今歷歷在目。在“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大干社會主義、大批資本主道路的滾滾洪流中，全旗干部和群眾年復一年、循環往復地過著不得溫飽的艱苦日子，讓人不堪回首。這種艱苦的日子和沙圪堵的落后面貌一直持續到1978年改革開放前都沒有任何改變。

時至今日，我們調離沙圪堵已經有四十四個年頭了，這四十四個年頭正好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四十四年。在全國人民已經過上脫貧致富的小康生活的太平盛世，我們的第二故鄉沙圪堵會有怎樣的變化呢？

2023年11月19日，星期天，是個初冬的艷陽天。我們的兒子和姑娘和我們約定要到呼和浩特郊區欣賞初冬的景色。不想，他們驅車剛出城就改變了主意，突然想到要拉我們老兩口去第二故鄉沙圪堵去懷舊。沙圪堵不僅是我們的第二故鄉，也是兒子和姑娘度過童年的地方。毫無準備的說走就走，讓我們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欣喜和激動。鑒于年代久遠，我們曾經的老同事、老相識如果健在的話，都已年過八旬，不能貿然去打攪他們。所以我們只能走馬觀花地去看看市容市貌，看看我們曾經住過的房屋、曾經工作過的辦公室，而不去拜訪探望任何人。除老同事外，其他人都是隔代或隔幾代的年輕人了，我們根本不認識了。

我們在北斗導航的指引下，沿著筆直而嶄新的高速路行駛在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上，道路兩旁綿延不斷地栽滿了青松翠柏，稍遠一點映入眼簾的是覆蓋著厚厚植被的丘陵莽原。昔日黃沙撲面而光禿禿的沙丘已經從視線中消失了。啊，準格爾旗的山川已改變了模樣，沙堵又變成什么樣子了呢？

我們一邊欣賞著沿途的景色，一邊盤算著回到沙圪堵要看的地方。1979年我們搬離沙圪堵時住的教育局蓋的磚房是首先應該去看的。看看現在誰住進去了，能不能是我認識的教育系統的老人？其次，我想去原革委大院看看我工作過的辦公室。現在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換了一茬又一茬，誰也不會認識我這個曾是這里主人的陌生人。還想去看的是準旗一中，我的老伴在那里度過了六個年頭，帶班教書度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

正當我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的時候，兒子高喊沙圪堵到了。啊，好快呀！過去一百八十多公里的沙石路坐班車得走整整一天，現在僅兩個多小時就到了。當路邊一處建筑物上“沙圪堵”三個鮮紅的大字映入眼簾的一剎那，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啊！闊別了四十四年的第二故鄉，今天我回來看你來了。

然而令我既驚喜又失落的是，小車從北向南行駛到快出鎮子了，也沒看到沙圪堵原來的模樣。我真懷疑這里是不是曾經的沙圪堵？當我們向路邊行人證實這確確實實是曾經的沙圪堵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我日思夜想的沙圪堵變得讓我一點兒也認不出來了。

整個沙圪堵像是用一臺巨大無比的推土機把偌大的沙梁鏟平了一樣，把原有的建筑物統統推倒鏟平后，在面積比原先增加了幾倍的土地上，一座現代化的新型城鎮拔地而起。原先僅有的一條半“街”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縱橫交錯的不下十幾條的筆直的柏油路。原先沒有一幢樓房的沙圪堵，如今是高樓林立，整齊有序地排列在縱橫交錯的馬路兩旁。原先的平房幾乎消失殆盡，只在沙梁深處偶爾看到幾排平房，大多數變成了蔚為壯觀的幢幢居民高層住宅樓。原先最顯眼、最威嚴的旗委、旗革委大院同樣找不到了蹤影，只是看見一幢幢巍峨的辦公大樓矗立在鎮中央。過去只有一家百貨公司的沙圪堵，如今是超市、飯店等商業網點鱗次櫛比地到處都是，盡顯繁華景象。原先全沙圪堵只有旗委、旗革委大院有兩輛北京212吉普車供旗領導下鄉乘用，現如今不用說旗委、旗政府機關，滿大街跑的都是檔次不低的私家車，馬路上還不時出現堵車現象。

我們沿著縱橫的馬路連著轉了幾個來回也沒有找到昔日的痕跡。準旗一中似乎還在原來的地方，但徹底改變了模樣。校園面積比原先擴大了許多，原先排排平房教室、辦公室變成了座座高大漂亮的教學辦公大樓和實驗室。離準旗一中東面五百米遠的地方，就是我們曾經住過多年的家屬房，如今連影子也找不到了。整個沙圪堵家屬院住的干部職工似乎都搬進了煤水電等各種設備齊全的高層住宅樓里了，誰還再住那條件艱苦的平房呢？沙圪堵已跨越式地步入了現代化的新時代。

沙圪堵的市容市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沙圪堵人民活狀況怎樣呢？這方面就用不著過多去介紹了。現在全國各地，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城鎮，都市場繁榮、物資充足，各種商品應有盡有。只要兜里有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再也不用愁缺這少那了，再也不受任何限制和約束了。我們像生活在天堂中一般。沙圪堵人民同樣生活在無比幸福之中。

好不容易在鎮中心一處地方發現了一座唯一的遺存建筑——沙圪堵革命烈士紀念塔，靜靜地矗立在原來的地方。只是在周圍高樓的映襯下，顯得低矮了許多。但它周周的環境卻大為改觀。它的四周被高墻和不銹鋼柵欄圍了起來，在偌大的圍墻內植滿了高大挺拔的蒼松翠柏，儼然成了供人們瞻仰緬懷革命先烈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紀念塔北面曾經是沙圪堵唯一的高大建筑的大禮堂如今也蕩然無存。大禮堂原址變成了一個面積很大的休閑廣場，一些老年人和幼兒在其中徜徉和玩耍。

如果不是革命烈士紀念塔的存在，你根本辨認不出這里是曾經的沙圪堵，甚至連方位也搞不清楚。我們戀戀不舍地站在紀念塔的柵欄外面攝影留念，并在此處徘徊了許久。找不到我們曾經熟悉的住處、找不到我們曾經辦公的單位，讓我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繼之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驚喜和震撼。一別四十四年的沙圪堵竟然發生了如此驚人的變化，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

沙圪堵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是我國改革開放四十四年所取得的輝煌成就的縮影。生活在如此繁榮富強的太平盛世的我們，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沙圪堵在我國建國后的前三十年是貧窮落后的三十年，后四十多年是逐漸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四十多年。同樣一個天，同樣一塊地，前三十年和后四十年為什么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呢？

答案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后四十多年貫徹執行了黨中央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的結果。沙圪堵面貌的巨大變化雄辯地證明了我國改革開放的無比英明和正確。

劃時代改革開放的偉大變革，為準格爾旗經濟騰飛插上了神奇的翅膀。據資料記載，隨著準格爾旗亞洲最大的露天煤礦的開發建設，一舉甩掉了三十多年貧困旗縣的帽子，成功躍進到了全國百強旗縣。2023年再創輝煌，進一步躍進到了全國百強旗縣的第三十名。富起來的準格爾旗把沙圪堵作為重點開發建設對象，對全旗經濟發展作了長期規劃，對沙圪堵鎮容鎮貌作了徹底改造，一個個惠民項目陸續啟動，一幅幅以人民“所需、所想、所盼”為導向的舊鎮改造藍圖全面展開，從而使一座現代化的城鎮拔地而起。1999年準格爾旗委、旗政府搬遷到了新建的城鎮薛家灣后，為了防止沙圪堵經濟受到影響，搬遷當年，旗委、旗政府作出了進一步振興沙圪堵經濟的戰略部署，并成立了經自治區政府批準的沙圪堵經濟技術開發區，進一步擴大改革開放，以推動沙圪堵的經濟發展，提高當地居民的生活水平。

準格爾旗遍地是煤炭資源，沙圪堵同樣是一個因煤炭資源開發而興起的城鎮。進入新時代十多年來，隨著改革開放力度的加大，隨著能源產業的快速發展，沙圪堵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投資機會。煤炭深加工領域是沙圪堵的主要投資方向之一，一家名為內蒙古伊泰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大型企業正在沙圪堵建設一座年處理500萬噸煤炭洗選加工基地，采用先進的選煤技術，提高煤炭產品質量，降低環境污染。新能源產業也是沙圪堵的投資熱門。內蒙古匯能新能源有限公司正在沙圪堵建設一座規模為1Gw的太陽能光伏電站，利用當地的太陽能源，以降低碳排放，推動綠色能源發展。基礎設施建設也是沙圪堵的重要投資方向。內蒙古公路交通投資發展有限公司正在沙圪堵建設一個物流源區，提供現代化的物流設施和服務。

如此眾多的大型企業的入駐和投資于一個戶籍人口只有五六萬人的沙圪堵鎮，說明其蘊藏著巨大的發展潛力和無限的發展空間。沙圪堵處處涌動著開發建設的熱潮，從而于2023年躍進到中國有競爭力的千強城鎮，同年躍進到中國西部有競爭力的百強城鎮，排名第六十八名。

沙圪堵鎮在崛起、在騰飛。目前，全鎮人民在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的偉大旗幟指引下，正滿懷信心地沿著改革開放的康莊大道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的現代化。明天的沙圪堵又將發生怎樣的巨大變化，我們沒有任何疑義地期待著。

結束了一天說走就走的旅行，迎著絢麗的晚霞，我們返回了呼和浩特。一路上沙圪堵昔日的貧窮落后和今日之繁榮昌盛交替在腦海中映現。我在想，如果不是四十多年改革開放的發展機遇，沙圪堵會有今天的巨大變化嗎？會有今天的繁榮昌盛嗎？

沙圪堵，留藏在我心中四十四年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