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老山蘭

彭桂蕓

麻栗坡、老山，多么熟悉又遙遠的地方。有緣踏上這片英雄的熱土，是偶然，更是必然。

麻栗坡小磨山培訓基地建在山谷一側，坡下的草地開滿了金黃色的百日菊和鮮艷的格桑花，在北方雪飄的季節顯得分外嬌艷。環繞的綠色山峰高低適中，圓潤秀麗，山腰間薄霧曼妙，如夢如幻。因為獨特的喀斯特地貌和亞熱帶季風氣候，這里風景非常優美，氣候舒爽宜人，盡管已經立冬，但氣溫仍在15攝氏度左右。

夜色恬靜又溫柔，無數顆明亮的星星，鑲嵌在山谷的夜空。欣然漫步，花草氣息撲鼻而來，蛐蛐、蟈蟈兒不住聲地鳴叫；街燈闌珊，拉長了三三兩兩行人的影子；護城河水汩汩奔流，像夜的時鐘不止不息；不遠處的樓群里，點點燈光流淌著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的溫暖。想必他們，比無數人更加懂得活著的幸福和不易。

老山嶺距離麻栗坡60公里。一路所見，蔥郁逶迤的山嶺掩映著片片村舍，山有多高，人家就住多高。一坡坡芭蕉樹上結滿了沉甸甸的芭蕉，潺潺的河流在嶺間蜿蜒。在崖間，在嶺壁，盛開的老山蘭和火紅的朱纓花爭相斗艷。

離老山主峰800米處有一個牌坊，自此下車，我們將用腳步丈量和感受紅色的土壤。路旁的老山蘭枝葉碧綠，開滿了淺黃、淡紅色的花朵。這些戰士心中最美的花朵，是老山嶺的生命之花，歷經老山的風雨和血與火的洗禮，而今依然傲立老山，清香悠遠。這里曾是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戰場，而今，連天炮火早已化為灰燼，但我仍然難以克制內心的涌動。

老山嶺繁盛蔥郁，高大的翠竹身姿曼妙，筆直的水杉沖向云霄。沿山繞行的坡路兩側，隨處可見醒目的雷區禁行標志。禁區內灌木密集，藤蔓纏繞，感覺藏個人都很難找見，要想找到一個拳頭大小的地雷，難度真是不可想象。生命大道和生命禁區，就在一線、一念之間，也許一步之遙的背后，就是不可逆轉的結果。

老山主峰的小廣場上，豎立著烈士張大權雙手緊握鋼槍的雕像。在收復老山的戰斗中，他用生命的代價，把鮮艷的軍旗牢牢插在了老山主峰。歲月不居，時光長流，向著英雄，鞠躬默哀。

走進主峰一側的彎曲戰壕，踏上223級鮮紅的臺階，每一步都感覺無比沉重。223，多么令人敬畏生命、致敬英烈而又無限悲痛的數字。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曾曰：“沒不俎豆其間，非夫也。”他們，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戰壕時而用拱形水泥板篷起，掩在泥土和苔蘚之下，時而裸露空中。兩側的貓耳洞、戰位、機槍工事等長滿綠苔，雷區禁止標識更加密集，不時有鐵絲網加固防范。有的圓形掩體工事墻體斑駁，早已掩埋在叢林之中，沒人提醒很難看出原有的樣子。有一個貓耳洞旁，掛著戰時兩名戰士的合影和石刻的詩歌。沿著碑文輕輕地撫摸，百感交集中夾雜些許憂傷。戰爭的苦痛雖已遠去，留下的，是老山主峰上鮮紅的旗幟、常青的橄欖綠和雪白的和平鴿，和他們永遠凝固的笑容。

登上峰頂的瞭望塔，大有“萬類霜天競自由”的豪邁之情。環目遠望，曾被炮火轟炸得寸草不生的密林深谷，而今青山隱隱，連綿起伏，繁密蒼翠，綠意無盡。瞭望塔下，滿山的叢林披著金光，青磚修筑的碉堡靜靜地坐落在一側，還可以清晰看到山腳下越方齊整的村舍、裊繞的炊煙和綠油油的畦田。眼前的青山秀水，帶著厚重的歷史背景，銘刻許多震撼人心的英雄故事。和平年代里的寧靜祥和、現世安穩，來得多么不易，多么值得我們好好珍惜。

老山紅歌林里，古稀白發的老首長帶領著幾十位老兵和老軍嫂們，一首接著一首，激情澎湃地唱著老山紅歌，大家不由自主，跟著齊聲歌唱起來。紅色信仰和綠色情懷，隨著歌聲穿過參天古木，在明媚的天空中久久回響。

小磨山基地的對面山嶺上，夜晚的燈光密集又明亮，后來得知，那就是麻栗坡烈士陵園，安葬著960名為國捐軀的先烈忠魂。

雞叫頭遍之前，嘹亮的軍號穿破黎明

我把虔誠，裝滿騰空的心房

去接受一次莊嚴、肅穆的洗禮

手持的白菊花，清露滾落

雨水沖破眼的堤壩，滂沱而來

在這恒星滿坡的山嶺

960朵老山蘭，靜靜地綻放

他們曾在戰火紛飛的老山前線浴血奮戰，用生命譜寫了流芳百世的壯美之歌。這里有被鮮血染紅的寫給媽媽的戰地詩歌，有無比堅定，不可動搖的共產主義信仰。我仿佛看到那位白發蒼蒼的母親，20年了，第一次來到烈士陵園看望自己的兒子，當她顫抖的手摩挲兒子的墓碑時，20年的思念和煎熬，瞬間淹沒慈祥、瘦小的母親；我還聽到撕裂心肺的聲音，在漫山遍野中無數次呼喊著再也回不來的哥哥……

他們在生與死、得與失、苦與樂的抉擇中，用年輕的生命換取了我們的幸福生活，鑄造了以“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為核心的老山精神。他們，就像一朵朵品行高潔、堅韌挺立的老山蘭，永遠綻放在美麗的、英雄的、紅色的老山嶺。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