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之痛

武強華

春水流

冰塊融化的聲音

和心碎的聲音是一樣的

當你站在河邊大石頭上

重新理解破碎，融化

一切美好，都將推倒重來

暗流涌動。低語。決絕

松開攥緊自己喉嚨的手。你替冰塊

心動，變軟，放棄執念

一河浩浩蕩蕩的水

急于奔向遠方。就像

年輕時的你，騎著自行車

從高高的山坡上飛奔而下

好像沒有什么

比奔向一個未知的傷口

更加暢快

坐在天窗下

雨打在玻璃上

徒勞的憤慨

一直不曾停歇

數小時以來，沒有人

懂得這種語言，但雨水

仍然不知疲倦地表達著

某種比宣泄更有力的東西

仿佛比安靜還要安靜，坐在天窗下

我只能依靠聽覺來解釋

去雨中奔跑，徹底濕透

絕非一時沖動。但雨水

真的落下來了

透過頭頂上的玻璃與鋁合金的縫隙

滴落在我的臉頰上

——如我所料

它比淚水稀薄

但更具有穿透力

獨 木

它躺著，樹皮斑駁

完整的根系，依然

保持著落難前倔強的孤傲

迷失在河灘上，好像

不是意外，而是冥冥之中

上帝安排的一次邂逅

當我們用盡全力扶起它

再用力把它拋向河面，顫巍巍

踏著這根獨木到達對岸時

一棵枯樹和兩個女人

因為相互救贖，好像突然之間

有了某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無傷之痛

切肉時，他感覺自己就是那肉案上的羊

手起刀落間，很快就被分割得七零八落

肉放進冰箱。他坐在沙發上

靜靜地抽著煙。似乎感覺

渾身疼痛得就像被肢解了一樣

鸞鳥湖邊

湖水已經干涸

裸露的石頭

在湖底，像陳年的傷疤

觸目驚心

“好像這些年一直都在潰敗中……”

在遠離人群的干草坡上

給遠方的人回信，突然

就忍不住淚如雨下

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與你有關

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夜 雨

我不知道獲得了什么

從飯局上出來走進黑夜

突然而至的小雨

更像是拷問，而非撫慰

地面漆黑發亮

淚光盈盈

街上行人稀少

正適合大哭一場

但這都不是我渴望的

無法言說的東西正如一股股電流

擊穿掌心

跌落在泥污中

什么也抓不住。一個女人的無力

和脆弱感，有時來自歡愉

有時來自飯局上剛剛聊過的阿富汗

也來自圖書館二樓書架上那本

關于奧斯維辛幸存者的《無淚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