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事物

萬萬

野 花

那么小

如嬰兒的指甲

小到不足以被命名

小到可以被世界的目光

忽略

藍白相間的花瓣

淡紫的蕊，淡綠的萼

大地上匍匐的星星

從早春到盛夏

有一點陽光，就熱烈地開

日落時分

又倔強地將自己關閉

它是野花

它沒有自己的名字

我用自己的名字輕輕喚它

又悄悄地

替它回答

夜晚的玫瑰

夜里，她點燃一支煙

她的臉

在煙頭明滅之間顯現

顯現的還有帶刺的玫瑰

它的香氣從陽臺鋪陳開來

似乎在進行一場揪心的

又不露痕跡的敘述

在她摁滅最后一點煙頭時

玫瑰掉落下第一片花瓣

于濃稠的黑暗中

細小的事物

某年，某月，某日，清晨

靜立窗前。看眼前的路

將那些急匆匆的人

都送去了哪里

時間簌簌地落向花園

草木以顏色作為回應

而圍墻不語，它默許

一群麻雀在里面跳上又跳下

一場雪久久未至

我也不太在意。濃霧

從周遭迅速升起，不斷圍攏

而我仿佛置身一片孤島

如今，遠方和意義

已不能讓我的雙眼迸發出星火

我更醉心于眼前細小的事物

比如看一只迷路的蝴蝶

又一次飛過了我的窗臺

再見杏花

院墻外種滿了杏樹

在杏花香氣里勞作的父母

背影高大而溫暖

只是

那時候我還小

對于美還沒有深刻的認識

也不知道

那種平靜的美

對于彼時的我

意味著什么

短 歌

早上在院子里讀書

樹影在清脆的晨光里

輕輕晃動。看不見鳥的身影

只聽見它們不斷地發出的啾啾聲

這個早晨，我愿是一棵樹

困在這清澈的鳥鳴里

星期天

下午三點鐘

她仔細剪去花枝枯萎的部分

給花瓶里換上新水

四點鐘，給自己泡上一杯花茶

粉色的玫瑰，淡黃的菊花

還有紅色的棗，白色的冰糖

它們在同一個杯子里吐各自的泡泡

接著，打開一本書

漫不經心地翻

四點半，打了幾個電話

確認了這個世界

沒有傳來什么壞消息

六點鐘，一本書

越翻越薄，始終沒有人

敲響那扇發呆的門

她慢慢放下

那些改變世界的念頭

這樣也挺好，遺憾

好過淚流滿面

關于土豆

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

母親都在賣包子，那些包子

都是土豆餡的

那些年，母親每天都在

不停地削土豆，從凌晨到傍晚

削好的土豆，泡在水里

白花花的，像母親無助的眼神

當我攥著一沓五毛錢的生活費

去縣城高中讀書時

我甚至有些慶幸自己

終于擺脫了那些土豆的注視

母親去世后很多年

我都不吃土豆餡的包子

我怕一不小心

就會吃出一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