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石頭

郭碩斐

松果

我抱著你，像抱著宇宙的始末

誕生與衰落，在你的鼻息上演

情愛該是成熟的松果

向一個舒適的方向張開盔甲

我遺忘白天與燈光

把握柔軟的律動

你枕著我的鎖骨

為孤島扁舟插上船帆

夢里把自己鋪成蜿蜒的水

冰封，解凍，流淌，蒸發

用愛情的四季輪回

趁窗簾不注意

星光灌滿我們的身體

趁春天未醒來

陽光穿過枝椏的縫隙

旅行的石頭

我是一塊旅行的石頭

在大地的滾滾黃塵中不肯安歇

被各色的鞋子踢來踢去

痛的不是我

是被孤獨磨出繭子的腳

我不長繭子

周身均勻地接觸地面

每滾一圈都是抱一次自己

去森林把自己偽裝成果實

讓飛鳥啄食我

去沙灘把自己偽裝成貝殼

讓螃蟹翻滾我

我磕磕絆絆寫著句子

一不留神，打濕了后半首

只有海豚洞察了詩的奧秘

看我沉入海底，她替我躍出水面

借著陽光，吐個彩色的泡泡

噴泉

一束下落的噴泉

打碎一片看客的夢

我們的夢境渾然一體

然后

舉過頭頂

如高呼的雙臂

隨著舞步鼓點，還有風

千百次向大地匍匐

而在噴泉最中央的兒童

正奔跑著砍遍水的圍欄

在透明的迷宮中進退自如

恍若無物

野花

宛如野花一樣

死在無人問津的春天

在該死去的時候死去

不是我的風格

就讓出其不意的風

吹開順其自然的命

地下的根，還想長出第二個我

它開放得太快了

在第一朵花瓣落地之前

垃圾清運車

五個并排的字移動著

白色編織袋裹著白色泡沫

比車頂還高出一個人

夕陽下的光彩宛若新生

它們會運往何處

是被粉碎，被填埋

還是被用作誰的襯托

我跟在車后

聞不到腐爛的氣息

——沒有生命正在變質

路面的顛簸向上放大

它們如果墜落，不會發出聲音

這安靜的語言

也想把路面砸出大坑

我沒有超車的打算

直到

它向綠化帶靠得太近

被橫生的枝杈割破喉嚨

自由的雪花沖散我

來自工業時代的一聲輕嘆

鉆進了我的耳朵

致彝族詩人司杜者爾

你抽出浪漫的骨頭

在豐饒的大地上

種出瘦骨嶙峋的自己

它是一座無需雕刻

又時刻撰寫的墓碑

你觀察枝繁葉茂的世相

每根背光的枝椏

都掛著未成熟的果子

酸澀的味道

眾人唯恐避之不及

你卻用舌尖擁抱，以鮮血含化

你寫下無數句“親愛的”

像極無數迷失的渴望

從干涸的井里打撈上岸

箭尾綴滿文字的羽毛

正不斷調整箭頭的方向

回歸故土似有似無的愛人

紅雨——獻給媽媽

六歲的時候，你在我夢中走失

我只尋得一片紅色的池塘

你的微笑映在水面上，觸不可及

然后我醒了

去你的被窩里哭泣

我意識到時間會像你的名字一樣

紅雨

鮮艷地落下，匯成水洼

也許天空會越來越晴

但我不想踩著你的泥濘奔跑

我只想做你的太陽

把你蒸發，輕盈地回到天上

當你飄到看不見的遠方

雨還會落在他鄉

（郭碩斐，1999年生，畢業于四川大學管理科學專業，現居石家莊，作品散見于報刊。）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