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玩TikTok，年輕人改寫權力游戲

榮智慧

拜登在TikTok上使用“黑暗布蘭登”的圖片

2月11日，美國“春晚”超級碗期間，81歲的美國總統拜登在國際版抖音TikTok發出第一條短視頻。

今年超級碗收視觀眾高達1.2億，超過美國總人口的1/3。上屆職業橄欖球大聯盟總冠軍堪薩斯城酋長隊，憑借加時賽最后三秒達陣絕殺，逆轉戰勝舊金山49人隊，再度拿下NFL年度總冠軍。

剛剛當選《時代》“2023年度人物”的流行音樂歌手泰勒·斯威夫特，現場為男友—酋長隊核心球員凱爾西加油助威。電視直播給她的鏡頭，比給MVP馬霍姆斯的還多。

拜登趕緊蹭了一波熱點。

這條視頻叫“嗨伙計們”。6條問題，快問快答，拜登滿臉笑容，游刃有余，還不失時機地cue了“霉霉”一把。

2022年，拜登簽署TikTok禁令。2023年，美國國會聽證會兩黨圍攻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這些事好像都被拜登“忘”在腦后。

拜登玩梗

拜登的“快問快答”，內容時髦，證明總統年齡雖大，心態不老；用時26秒，試圖證明總統反應敏捷，寶刀仍利。

場外音問他支持堪薩斯城酋長隊還是舊金山49人隊，他說是費城老鷹隊，否則“就得一個人睡覺”，因為“我的妻子是費城女孩（球迷）”。

問他喜歡超級碗還是中場秀。因為這兩年超級碗的中場秀都由Apple Music贊助，星光熠熠。今年請的是亞瑟小子，又白（左）又專，曾在奧巴馬任期擔任藝術和人文委員會成員，前往古巴參與政府文化活動。去年請的是蕾哈娜，打破了超級碗中場秀觀看紀錄。

當地時間2024年1月15日，美國艾奧瓦州，美國大選初戰，拜登落后特朗普

拜登說喜歡比賽本身。

當被問及是否有“陰謀”來操縱本場冠軍賽，讓堪薩斯城酋長隊獲勝，從而利用斯威夫特的名氣來支持競選時，拜登神態輕松，隨手玩梗—貼了張“黑暗布蘭登”的圖片。

“如果告訴你，我會惹上麻煩的。”他笑道。

最后一個問題可謂“圖窮匕見”。正值大選年，“你支持特朗普還是拜登？”

拜登又笑了，“你在開玩笑嗎？當然是拜登！”

視頻里最有意思的內容恐怕是“黑暗布蘭登”。這一“迷因”（Meme）說明白宮內部“事情正在起變化”：民意調查變化不大，但政府的氣氛變了。

和一切梗一樣，“黑暗布蘭登”起源挺復雜。眼睛能發紅色激光的拜登圖片，最早來自中國新浪微博。某位畫家把那時剛勝選的拜登畫成《權力的游戲》風格的僵尸王。

拜登的“快問快答”，內容時髦，試圖證明總統反應敏捷，寶刀仍利。

幾經流轉，美國右翼看了大為歡喜，于是拿來改動一下，給拜登加上了紅色激光眼—暗示他是邪惡反派。紅色激光眼在動漫里一般是邪惡的象征，像常態性“紅色激光眼”的超人，就代表“黑化”了。

而文字“黑暗布蘭登”（Dark Brandon），則來自2021年一次戰略性“誤聽”。當年10月的納斯卡賽車系列賽中，一名記者采訪職業賽車手布蘭登·布朗（Brandon Brown），現場不少觀眾正用F字頭大罵拜登。記者空耳把觀眾喊聲（“去他的拜登”）翻譯成“加油，布蘭登”（Let's go Brandon），問這位冠軍做何感想。這激起了反對者的P圖玩梗熱情，用以挖苦拜登。

從此“布蘭登”就成了“拜登”的代名詞。配上紅色激光眼、一身黑衣的拜登照片，“黑暗布蘭登”一舉成為美國流行迷因。

2022年夏天開始，右翼就喜歡用“黑暗布蘭登”來黑拜登。不過那時拜登正取得一系列“政策勝利”，那些所謂“利國利民”的芯片法案、基礎設施法案之類，都很受歡迎。

由此，拜登的支持者也打開了思路：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在他們的闡釋（創作表情包）下，“黑暗布蘭登”都不是拜登“自黑”了，而是一個相當酷炫的超級英雄形象，精通政治黑暗藝術、不說廢話—反正蝙蝠俠也是“黑”的。

還不止于此，拜登團隊為了跟年輕人拉近距離，不僅把TikTok頭像設為暗黑布蘭登，還開始有模有樣地大量使用網絡熱梗。

拜登的競選副經理羅布·弗萊厄蒂說：“我們的羅馬帝國正在接觸選民，無論他們身在何處（我說對了嗎）？”

羅馬帝國，也是一個TikTok熱梗，源自該平臺的女性博主問他們的男友、父親：“多久會琢磨羅馬帝國一次？”答案令人瞠目結舌，一些男性說，他們每天都會琢磨一遍古羅馬帝國的疆域和影響力。

作為網絡用語，這個詞則表示一個人對某件事情的深切關注和念念不忘。

拜登這次試水，反響并不太好。那個快問快答，目的是彰顯自己寶刀未老，高贊評論大多質疑他拍了多少遍。

但也有一些年輕人表示歡迎。Z世代政治博主亞倫·帕納斯說：“總統正在與我們見面，我們會因此幫助他。”

拉攏年輕選民

拜登發短視頻趕時髦，也是因為危機感。

就在上個星期，白宮鬧得很尷尬。美國司法部正調查拜登處理機密文件事宜，說他是“友善的老人，記憶力差”。

最近一項民意調查，大選投票者中高達75%的人認為拜登年紀太大了，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而且，很多年輕人也不滿意拜登親以色列的傾向、處理加沙問題的方式。還有一些青年覺得拜登在學生貸款減免方面做得還不夠。

TikTok的形象變化，成為中美關系和全球政治經濟環境劇變的眾多注腳之一。

最令拜登擔憂的是，大部分調查顯示，他在年輕選民中受歡迎的程度，落后于他的競爭對手、77歲前總統特朗普。

于是，“包裝”開始。賬號@BidenHQ由競選團隊維護，定期在TikTok發帖，就像在Facebook、Instagram和X（前身為Twitter）上一樣。

第一條短視頻發布后，拜登賬號當晚收獲了超5萬名粉絲，數量還在持續增加。不過，還得運營一段時間，粉絲數才能趕上他的X賬戶—近3800萬粉絲。

建號24小時之內，拜登就發了4條視頻，除了痛斥特朗普吹噓推翻羅訴韋德案，還自嘲了年齡。

拜登的競選顧問指出，日益分散的媒體生態系統，是該競選團隊最終加入該平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幾年前，年輕選民幾乎被忽視了。現任總統的競選活動應該選擇TikTok。”明日選民（Voters of Tomorrow）發言人杰克·洛貝爾說。

羅布·弗萊厄蒂強調：“在TikTok上，拜登的競選活動將覆蓋數百萬年輕人，否則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不會聽說總統在氣候變化、教育等一系列領域的成就。”

弗萊厄蒂就是拜登發的第一條視頻里“快問快答”的提問者。

這也證明如今的媒體環境日益裂變、分散、個性化。競選者和團隊必須尋找新的平臺、創新的方式來接觸選民。

另一邊，TikTok在美國政治生活中也逐漸舉足輕重。2022年，一群TikTok創作者在橢圓形辦公室與拜登進行了一個小時的私人會面。會面由民主黨全國委員會（DNC）組織，旨在利用TikTok的廣大年輕受眾影響中期選舉。DNC還擁有一個官方 TikTok 賬戶。

白宮還不遺余力地利用TikTok搶奪輿論陣地，借該平臺介紹俄烏戰爭、總統的基礎設施建設計劃、Covid-19大流行病等情況。

2023年3月23日，美國華盛頓特區，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在聽證會上回應安全性質疑

TikTok上最受歡迎的議員之一是眾議員杰夫·杰克遜（Jeff Jackson），定期發布熱門新聞視頻，積累了超過 250 萬的粉絲。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選民誘惑的另一面，則是美國過去幾年來不遺余力地圍剿和封殺TikTok。

口嫌體正直

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

從TikTok的CEO經受百般詰難，到拜登團隊注冊TikTok賬號大發短視頻，還不到一年時間。

2023年3月，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接受美國國會質詢。與其說是“質詢”，還不如說是公審。

兩黨議員根本沒打算給聽證對象辯護的機會，五個小時輪番轟炸，哪怕是2018年深陷“劍橋分析”和“2016大選外國干預”丑聞的扎克伯格，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TikTok在美國擁有1.7億用戶，80%的用戶年齡在16—34歲之間。自2020年特朗普首次威脅封禁未果之后，美國有關TikTok“數據安全”的討論從未平息。

從中國科技企業的出海“樣板”，到美國政界“人人喊打”的政治靶子，TikTok的形象變化，成為中美關系和全球政治經濟環境劇變的眾多注腳之一。

據悉，截至2023年12月，535名美國參眾兩院議員中，只有37人使用該程序。

當時美國國會和行政部門都沒有迅速得出一致的結論，TikTok問題也不得不延續僵持狀態。就算拜登入駐后，白宮隨后也回應稱，拜登政府對TikTok的禁令不會改變。

然而，一個潛在的跡象是，隨著用戶群體數量的增長，青少年步入選舉年齡，美國環境可能反而有利于TikTok長期運營。

雖然聯邦政府設備不允許使用TikTok，很多民主黨個人也不愿意使用TikTok，但就像曾參與奧巴馬、希拉里競選活動的民主黨策略師邁克爾·霍普金斯所說，候選人必須面對這樣的事實，即TikTok是一個他們可以接觸到所有選民的平臺。

“你必須在選民所在的地方與他們交流。”

在大選年，選民就是上帝。哪怕這幫“上帝”20歲出頭。

也就是在如此“選舉文化”的催生下，我們才能看到80多歲的拜登“彩衣娛親”—用年輕人接受的方式，來取悅年輕人。

這正是，形勢比人強，選票大過天。

責任編輯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