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過是十萬分之一而已”
——中國科學院院士周光召的長壽經

◎文/王明洪

中國著名理論物理學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中國科學院院士周光召今年已是95歲的高齡，但精神依然矍鑠。周老主要從事高能物理、核武器理論等方面的研究，其研究成果曾兩次獲得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1967年6月，我國第一顆氫彈試驗成功，有人稱贊周老在氫彈研制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周老說：“科學事業是集體的事業，制造原子彈好比寫一篇驚心動魄的文章，這文章是工人、解放軍戰士、工程和科學技術人員等不下十萬人譜寫出來的，我只不過是十萬分之一而已?！敝芾系母邏?，和他不怕困難、經常動腦等有著一定的關系。

“科學家有自己的祖國”

周老自幼就對自然科學特別是電機很感興趣。不過，1945 年美國在日本投下的兩顆原子彈，改變了他專攻電機的初衷，轉而對核武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47 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清華大學物理系，得到周培源、錢三強等教授的栽培。1952 年轉入北京大學研究生院后，又師從彭桓武教授，從事基本粒子物理研究。1957 年春，周老被國家派往莫斯科杜布納聯合核子研究所，從事高能物理、粒子物理的理論研究。在莫斯科學習的3 年中，周老在國際上率先提出著名的“粒子自旋的螺旋態”理論，又提出弱相互作用的“贗矢量流部分守恒定理”，直接促進了流代數理論的建立。在蘇聯期間，他共發表30 多篇論文，兩次受到研究所的獎勵。1959 年，我國核武器研制被迫走上自力更生的道路，得知這一消息后，周老和研究所的其他中國科學家聯名請纓，要求回國“參戰”，用自己的知識和智慧為中國造出自己的原子彈。他在致二機部負責人的信中表示：“作為新中國培養的一代科學家，我愿意放棄自己搞了多年的基礎理論研究工作，改行從事國家急需的工作，我們隨時聽從祖國的召喚?！?961 年2 月，周老終于登上了回國的列車?！翱茖W無國界，但科學家有自己的祖國”，周老說。

“我們的計劃要加速進行”

回國以后，周老全身心地投入原子彈的設計和研制之中。研制核武器需要高度保密和安全，為此，周老在世界學術界突然“人間蒸發”，開始了長達18 年隱姓埋名的國防科研生涯。由于他的“消失”，有人猜測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甚至有人傳言他在回國時出了意外，被人制造了“爆炸事件”等等，不過這些傳言絲毫沒有影響到周老。為了研制核武器，他宵衣旰食，殫精竭慮，長年駐扎在大西北，以高原和荒漠為家，生活環境異常艱苦，甚至還要冒著被輻射以及傷亡的危險，對此，周老始終抱著無怨無悔的態度。原子彈試驗成功后，周老又馬不停蹄地投身到緊張的氫彈研制工作中，兩年后，氫彈試驗到了攻關的最關鍵時刻。是時，因受特殊年代影響，周老也受到了不少沖擊，他的家被抄，書籍被弄得滿地都是，甚至連他的論文手稿都被撕碎。核物理學家于敏（共和國勛章獲得者）找到了周老，對他說：“老周，我們的研究恐怕要受影響了。現在不搶時間，將來會后悔的?！敝芾匣卮穑骸氨緛砜梢詫崿F的事，不努力去干，就會犯下一個錯誤，子孫后代會抱怨我們的。無論如何，我們的計劃要加速進行?！本瓦@樣，他們不管外部條件如何，始終盡力抓設計、改方案，直至首顆氫彈試驗成功。

“計算過程是合理的”

周老的高壽和他長期動腦也有著一定的關系。1962 年，周老進入負責研制核武器的二機部九所（后改為二機部九院）工作。當時，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理論研究遇到了一個重大障礙：一個當年由蘇聯顧問提出的數據和我國科學家算出的數據不一致。難道是蘇聯顧問錯了？所領導組織了“精兵強將”，從不同角度，以不同方法進行了計算，一連算了九次，然而得到的數據都表明我國科學家沒有出錯。周老仔細檢查并分析了九次計算的全部過程和結果，認為“計算過程是合理的，結果沒有問題”。為了驗證九次計算的正確性，他夜以繼日地帶病堅持工作，經過多日的研究，終于抓住了問題實質。他應用變分法，以物理學的基本定律“最大功”原理反證了蘇聯顧問提出的數據有誤，令人信服地否定了該數據，從而結束了原子彈理論研究中將近一年的爭論，為原子彈的研制成功做出了突出貢獻。1963 年，原子彈設計正進入緊張的工作階段中，周老敏銳地察覺到托馬斯-費米狀態方程中量子修正的重要作用，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用密度泛函和量子場論的方法，推導出閉路格林函數，相比國外較為復雜的研究，他的方法更為簡潔。這是一項開創性的成果，一直在核武器理論研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改善伙食肯定要有肉嘛”

周老是一個重情的人，對核武器研究所有著很深的感情。一次，他出國歸來，特地回到所里看望老同事。在各個辦公室逐一走訪時，他發現有一位共事多年的老同事沒有出現，就在所里到處尋找，直到得知這位老同事不在北京時，他才作罷。老同事得知此事后，禁不住連聲贊嘆周老的為人。1976 年7 月，唐山發生大地震，單位所有的員工和家屬都搬到了抗震棚。就在這時，同事杜祥琬患上了嚴重的細菌性痢疾，“老周來看我，專門來看我，到我的房間里，他坐了20 分鐘，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我倆心里都知道?！倍畔殓貞?。1987 年，周老任中國科學院院長，中國科學院辦公廳原主任李云玲回憶：周老剛就任中國科學院院長時，院里經費非常緊張，有的所連發工資都困難。一些中年科技人員因長期超負荷工作，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對此，周老痛心不已。周老的學生吳岳良回憶：“20 世紀80 年代在中國科學院理論物理研究所讀書時，老師常在周末帶我們去外面改善伙食，半只雞或一只雞，桌上一定會有的。”對此，周老半開玩笑地說：“改善伙食肯定要有肉嘛！”下班時，看到學生在打乒乓球，周老也會興致勃勃地加入。空閑時，還做面包給學生吃，從和面、揉筋、發酵、塑形到烤制，都由他一人完成。

“鼓勵后人為祖國的科研事業作出貢獻”

1999 年9 月，周老被國家授予“兩彈一星”功勛獎章。2003 年12 月，周老將這枚獎章捐贈給了家鄉的寧鄉一中（寧鄉市第一高級中學）。在捐贈儀式上，周老說：“‘兩彈一星’功勛獎章代表的是幾十萬人為了一個共同目標，經過長期奮斗的結果，對科研人員而言，確實是個沉甸甸的榮譽，于我而言，就是我的軍功章。與其將獎章自己收藏，不如將其贈給一個單位，鼓勵后人傳承‘兩彈一星’精神，為祖國的科研事業作出貢獻?！彼銊顚庎l一中學子：“再過幾十年，在今天的演講臺上，一定會有在座的校友向未來的同學們匯報你們為振興中華所做出的豐功偉績！”20 世紀90 年代時，由于國家經濟的飛速發展，導致一些人的科學素質難以跟上，這時，周老站了出來，他不僅領導中國科協建立學術年會制度，還身體力行，在十余年的時間里親赴國內近百座城市，作科普報告近200 場。每到一地，他宣傳黨和國家的“科教興國”方針和可持續發展戰略，結合地方的工農業生產、科技發展、資源環境治理與保護、人才培養等問題，強調要與時俱進，抓住機遇，以求發展。“唯有科技知識普及、科學精神深入人心，我們的社會才算真正進入科學時代，科技才能真正推動國家的現代化。”周老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