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動蕩的年份證實了全球經濟正處于轉折點。為應對一系列挑戰,我們必須摒棄既定的思維模式,尋求創造性的可行方案,但同時要意識到,這樣的努力必然缺乏協調,并帶有實驗性。
氣候變化是最為艱巨、并令我們付出巨大代價的挑戰。僅僅借助全球合作或經濟學家所青睞的政策,實現這一目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反,各國將獨立推動其自身的綠色議程,例如,美國、中國和歐盟已經在實施的政策,最能考慮到其本地的具體政治限制。這樣做的結果或許非常混亂,但在缺乏協調的情況下推進氣候行動,可能已經是現實中我們所能期望的最好局面。
不平等、對中產階級的侵蝕以及勞動力市場兩極分化,拉大了各國內部的經濟、區域和文化鴻溝。自由民主(以及支持它的價值觀)似乎正走向衰落,反映出對仇外、民粹人物的支持正不斷增加,以及對科學和技術專業知識越來越強烈的反對。由此,我們需要更多為不具備大學學歷的人提供有尊嚴和社會認可的就業機會。拓展此類工作崗位,不僅需要加大投資教育及更積極捍衛勞動者權利,還需要出臺全新的服務業的產業政策,因為未來大部分就業機會將源于服務業。
隨著時間的推移,制造業崗位的消失,反映出自動化程度的提升和全球競爭的加劇。發展中國家同樣無法避免上述兩個問題。許多國家“過早經歷了去工業化”:其將工人吸收進正規、生產性制造企業的能力現在嚴重受限。這也意味著它們無法推行在東亞和其他一些國家非常有效的出口導向型發展戰略。加之氣候挑戰的影響,低收入國家面對這場發展戰略危機,需要某種全新的發展模式。
類似于發達經濟體,服務業將成為中低收入國家的主要就業機會來源。但上述經濟體多數服務業均由規模很小的非正規企業主導—這些企業往往為獨資—而且基本不存在可供效仿的成熟的服務主導型發展模式。各國政府將不得不摸索將投資綠色轉型與提升能吸納勞動力的服務業的生產率相結合的方式。
最后,全球化本身必須以新的形式出現。1990年之后的超全球化模式,已經被美中地緣政治競爭的崛起以及對國內社會、經濟、公共衛生和環境問題的高度重視所取代。我們所熟知的全球化無法繼續實現目標,必須被一種能重新平衡國家需求和促進國際貿易及長期外國投資等健康全球經濟要求的全新理解取代。
最可能的情況是,新全球化模式將降低侵入性,承認所有國家(而不只是大國)的需求。上述國家希望擁有更多的政策靈活性,來應對國內難題和必不可少的國家安全。其中一種可能是過度泛化其對于安全的需求,結果將導致經濟依存關系“武器化”及經濟嚴重脫鉤,同時貿易和投資最終淪為零和游戲。
但也可能出現某種更為有利的狀況,即兩個大國都控制住自身的地緣政治野心,認識到通過和解與合作,能更好地實現相互對立的經濟目標。上述狀況或許能更好地服務于全球經濟,即使它無法實現超級全球化。正如布雷頓森林體系時期所表明的那樣,全球貿易和投資的大幅擴張完美貼合相對薄弱的全球化,各國在相關模式下,能保留相當大的政策自主權,以促進國內社會凝聚力和經濟增長。管好本國的國內經濟,是大國所能帶給世界經濟的最好禮物。
上述所有挑戰都需要新的理念和框架。我們無需將傳統經濟學拋到九霄云外,但為了保持相關性,經濟學家必須將行業工具運用于當今的限制因素和目標。他們要對政府采取與過去規則不符的行動表示支持,并對實驗持開放態度。
丹尼·羅德里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國際經濟學會主席,著有《貿易直言:對健全世界經濟的思考》。本文已獲Project Syndicate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