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英與春英

● 左琦

姐姐蘭英對妹妹春英說：“帶你出去見世面。”春英大放噓聲：“好像你見過的世面挺多一樣。”

蘭英有這個想法很久了。春英在湘南小城一個已被人淡忘的老工業(yè)區(qū)生活了一輩子，如果不是碰上拆遷的好事兒，興許還在昏暗的老樓里織毛衣。

2023年夏天，蘭英做心臟搭橋手術(shù)，春英端水、送飯、接尿、陪床。蘭英的血壓飆升，春英就瞪著通紅的眼睛死盯監(jiān)測儀。

蘭英勸：“你睡你的。”春英哭了：“你血壓這樣高，我怎么放心睡？”蘭英說：“老太婆，等我好了，帶你去見世面。”春英笑：“老太婆，等你好了，跟你去見世面。”

轉(zhuǎn)眼秋天。兩姊妹扯好葉子菜，炸好南瓜粑，剁好土雞，連背帶扛，來長沙找我來了。

揣著兩張老年卡，蘭英和春英游了橘子洲頭，爬了岳麓山。“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的壯麗秋景，震撼了兩個退休的女工。

逛長沙，只是她們計劃內(nèi)的第一站。蘭英早想好了，要回汨羅李家塅看看。那兒有個嬸媽，曾養(yǎng)育了她們九年。“不知道還活著沒？”蘭英隱隱有擔(dān)憂。

深秋的湘北，微涼的風(fēng)攜著一棵老樹茂盛的枝葉，輕輕搖動著季節(jié)的韻致，將天高云淡與暖暖陽光揉碎了，融入發(fā)膚。兩姊妹走到老屋前，記憶中陪伴她們童年的老人，真的不在了。蘭英看著一片片樹葉飄落在跟前，突然有一種無處追懷的苦惱。

“那就請她的子女們在鎮(zhèn)上吃頓飯吧！”春英出主意。蘭英點點頭。也許，這是她們向一段過往告別的儀式。

回長沙后，蘭英說：“這回真的帶你出省，去南京！”

兩人就細(xì)細(xì)碎碎研究商量行程，整理行李物品，緊接著穿紅戴綠，抹粉擦香，帶著愉悅之情出發(fā)了。

到站的兩姊妹，行李都不想放下，就胸懷“遍賞古韻金陵”的豪情壯志，倚仗兩雙小細(xì)腿閑逛起來。煙雨縹緲的十里秦淮，燈火璀璨的古街小巷，古今融合的城市格調(diào)，人聲鼎沸的煙火氣息，蘭英和春英，在這座古都的市井柔情里迷醉了。

乘坐畫舫古船，晚風(fēng)輕拂，兩岸紅木黛瓦，彩燈結(jié)夢。槳聲燈影中，小橋、流水、酒肆、燈火，化作一個個影像，在兩姊妹的腦海里輪轉(zhuǎn)。不奢求生活賜予更多的她們已然滿足，偶爾有些色彩的日子，便能點綴平凡歲月，照亮她們的晚年時光。

滿了60歲的春英第一次走出湖南，還學(xué)會了發(fā)朋友圈。文案是我?guī)椭鴮懙模骸皩恿直M染岳麓山，湘江北去橘洲頭，滿目流光秦淮美，映日波濤長江紅。”

我將倆人笑靨如花的合照保存在電腦里，文件夾命名為——“媽媽和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