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間萬物皆可為畫家筆下材料,甚至世間虛無之物也可以由畫家的想象、聯想形于筆下。有與無并不是簡單的實與虛的關系,而是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虛實增損,無一定之規。
草木為畫家筆下常見題材。草木之存在于天地之間,為固定不移之物,不至于轉瞬即逝。古代哲人曾認為樹木不可以選擇飛鳥,而飛鳥可以選擇任何一棵樹。其原因就在于樹木是兀立不移的,足以作為固定的對象被模寫,而飛鳥游移不定,就存在許多選擇。相對的動與不動,構成了生動的對比。這也使寫生可以面對某些草木從容寫其生長狀態,賦其意象。而對動之物,如飛鳥,則不可能有草木這般的定性以供寫生。由此可以認為世間萬物的存在,對于畫家而言各有其性,分別作用于人的感知,其氣與韻出于中而散于外,使生動敏感富有捕捉微妙的畫家興致勃然。清人葉燮認為:“譬之一木一草,其能發生者,理也。其既發生,則事也。既發生之后,夭矯滋植,情狀萬千,咸有自得之趣,則情也。”把草木內外在成因都言說細致,可謂識草木者。
人于草木各有認知,從審美歷史而言,對于無主性生物的感覺,是源于對象的生命生長、律動的,同時又可以透過草木之榮枯轉換思考之變——表象與內在、短暫與長久、雖死猶活等哲理。譬如生之短長,莊子有“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庾信《枯樹賦》則述枯樹慘狀:“苔埋菌壓,鳥剝蟲穿。”“橫洞口而攲臥,頓山腰而半折。”而死而復生者,則是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畫家目睹諸多形態,有感于生機勃勃之向力,也感于死之不屈之體勢,選擇或彼或此。作為個體生命,人的最原始態就猶如一片樹葉、一枚花瓣,具有很強的自然屬性,自然生長、自然消亡,循自然之道。人的社會屬性加強后,個體的審美意識漸漸覺醒,草木被審美眼光審視就成了必然。《詩經》中有“出自幽谷,遷于喬木”之句,不說美感,空間由低而高的感覺已經具備。草木作為具有空間感的材料被畫家喜愛,成為其筆下經常創作的畫面,理所當然是與畫家的情性、趣好相關聯的,以至于常年畫草木而不疲,成為某種草木表現的“圣手”。
蘇東坡從黃筌的畫中看到了“觀物不審”的欠缺——即便是一位成名的畫家,面對對象,觀物仍然不可粗疏,而須細審,由細審而進乎“隨物賦形”。細審當然不止于紙本上的審讀,紙本上的草木已是前人實踐的產物,并非都體現某一種公共性。閱讀不同時代、不同畫家的作品,有所得也有所失,畢竟畫本只是在一定范圍內的生活經歷、藝術實踐下產生的,有其長處亦有其局限。因此寫生從草木本身出發是必需的,而不是通過某些一般畫本,或者有個性的畫本來獲得草木本身的認知。再有個性的畫本也存在著局限,來自畫家自身的審美難以圓滿,這也使畫家自覺親近草木實物為不可缺之首要。蘇東坡有“觀物須審”之說,黃庭堅亦談到蘇東坡作枯槎壽木叢筿斷山時,也是“霜枝風葉先成于胸次者與歟”。草木之生動、鮮活,雖客觀存在,常人視而不見。而作為畫家,以草木為題,也就有了主動觀物的自覺,觀其表象,得其形態。對于形態之觀察,有目力反復觀之大抵可知松直棘曲,如鏡取形、燈取影。如此也達到了晁補之說的“畫寫物外形,要物形不改”,更深入者則須如蘇東坡所云:“觀物必造其質。”袁宏道亦云:“物之傳者必以質。”從形到質,其中的審美跨度已經不是從數量到數量的平面關系了。起始于外在的觀察,發現草木的生長規律,如此專注使畫家對有目的的對象更傾向于鮮明、突出。觀察形成記憶,不同的草木品種與生長形態,形成不同的記憶。尤其是其中的差異性,使記憶在反差中比較、判斷,有所強化。畫家觀物過程中有許多差別,時日或長久,或短暫,或細審,或淺率,情性所寄不一。時日消逝,草木也在畫家感受中有所定形,使畫家下筆各呈不同狀態。草木之本質終歸是勝其形態的,畫家不拘泥于外在之似,而更進一步,如蘇東坡云:“耳目之所接者,雜然有觸于中,而發于詠嘆。”耳目之所接,人皆可能,要轉化為詠嘆,則為內在之升華,使筆下不再是自然間草木,如此方達其質。
畫家對客觀草木的認知是逐漸深入的,由外在而后探知草木本心,憂愁歡悅,各以其相對應之物付諸筆下。至于是否相適,則畫家又當心中有數。一技在手,似乎任何草木皆可遣于筆下,而實際上都有所偏重,不使泛濫。倘不能捕捉對象的獨到特征以及內在神韻,任其繪去終是皮毛之相。常見蘭竹松梅之屬,其本質差異多矣,或氣或韻,或剛或柔。雖審美價值不比其高下,但可區分差異之美,故寫蘭是異于寫竹的。如此類推而盡其細微,可見大不同者。這就需要畫家營構一個相對集中的審美場,使其對某一個對象的感知處于最活躍的狀態,能更深層地發現這個對象中隱秘的審美內涵。就美的發現而言,其傾向性是鮮明的。在審美范疇內可細分至無數,以一竿竹言逸趣,便有古逸、清逸、秀逸、飄逸、淡逸、野逸等等,以一樹言,很荒率的很精巧的,很恣肆的很斂約的,很蒼潤的很枯澀的,不一而足。如蒲華的竹子,吳昌碩曾論道:“搦管寫竹石,墨沈淋漓,竹葉如掌,蕭蕭颯颯,如疾風振林,聽之有聲,思之成詠。”可以想見其率意任性,意在表現竹之倔強沉雄。畫家在表現過程中,揭示了審美價值內涵有無限多樣性和個性化的特點。盡管蒲華于畫竹上“心醉坡公”,同時也喜吳鎮“寫竹之真,初心墨戲,然陶寫情性,終勝別有心也”,然而蒲華與蘇東坡、吳鎮終是不同。就如楊伯潤云:“蒲生磊落不羈士,畫竹深通狂草理。”這就是成蒲氏一家之竹的某些條件。如果一個畫家缺乏審美價值發現和創造的優化,那么他的筆下就只能出現符合公共認知的那些草木,達不到深化。
人與人可以交流,人與物的交流則以人為主導,賦草木以靈性、情調、氣派、境界。藝術感覺敏銳者,在實踐中得物性、物情。蘇東坡曾認為“搜研物情”。物何情之有?只能由具體的人去體驗。五代徐鉉云:“人之所以靈者,情也。情之所以通者,言也。”宋人邵雍亦云:“以我觀物,情也。”這樣就給不同閱歷、身世、地位的人之情,游移不定,深淺不一。同樣的草木在不同情性的畫家面前,其形狀、神采,已經不是本然。情入其中,草木得到了滲透與感染,或悲或喜,往往兩端。如惲壽平的《畫菊》:“只愛柴桑處士家,霜叢載酒向寒花。秋窗閑卻凌云筆,自寫東南五色霞。”一個人處于三秋霜降,不以為枯索荒寒,反而有一種激情縱橫不羈——柴桑人家自有斑斕五彩,并不清寂。顯然,由于情的作用,整個畫面的審美指向、氛圍、調性都發生了變化,一改秋深時節肅殺之氣,而有一種暖意氤氳其中。情的不同傾向說明了人對對象的認知,并非純粹概念的邏輯推理。情之到處物感可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色彩了。色彩有其時間功能,《林泉高致》曾云水色“春綠,夏碧,秋青,冬黑”。水如此,而各呈其色的草木于時之流轉中亦隨之變。這也促使各具不同之情的畫家在欣賞與實踐中,逐漸強化自己的審美物,在這個場域內自我運營。如明代王孟端的墨竹,雖取倪云林之清逸,又得柯敬仲之雄強,終歸還是多以寡淡之致得其竹之相。至如文衡山墨竹,和他在藝文上一向細膩精工的審美理想有關,行筆一絲不茍毫無錯亂,卻也有粗放之筆淋漓墨色,使之于同中見不同情調。蘇東坡的竹與李仲賓的竹也是以差異作為對比的,明人楊文貞認為:“東坡竹妙而不真,息齋竹真而不妙。”為何如此相異?因為蘇東坡起筆疾如風雨,起于兔起鶻落之須臾間,而息齋則一節一節、一葉一葉追加、累積。后人以為畫之工匠就是息齋這樣的人。所以明代俞弁認為:“今人得東坡竹,其枝葉逼真者,大率偽爾。”人有何情,則施之筆調,不可違,非常規之情尤其如此——如鄭所南的蘭,霜根蘭,無土蘭,都是反常之作,很極端,未合蘭之常態。雖然說文士如此為作很無奈,也很狹隘,于世事毫無用處,但傳達個人這種小仇恨、小哀傷,與人不同,反而引人注目,廣泛贊美其骨氣。當然,還是從審美上看更為適宜,劉勰認為:“慷慨者逆聲而擊節,蘊藉者見密而高蹈;浮慧者觀綺而躍心,愛奇者聞詭而驚聽。會己則嗟諷,異我則沮棄。”不妨說,畫家筆下物正常反常,可以探究其時心情。有普遍性,也有非普遍性。如南宋畫草木者,也不必都筆下無土之草木,依舊可郁郁蔥蔥生機勃發。
極端之情引人注目,只是離奇之屬。后人可以稱許,卻不必效仿。
畫家于山岳野田多有游覽、考察,見大千草木,巨細有別。不必再現整體,一叢竹,一莖蘭,一樹老梅,觀其形取其特色部分而舍其他。如倪云林的《竹枝圖》卷,只取竹梢一端,既見代表性又具概括性。如吳鎮之竹,也經常不畫竹叢,只取一枝表現,加重墨色華潤,使竹枝濃密厚實。倪云林寫竹意在“亂葉寫空分向背,寒流篆石共縈紆”,而息齋則重“一節一葉,措意于法度之中”。前者重意,后者重法,雖不能以此差異論高下,卻都必須由物外之感轉為個人審美心理的內化。畫家畢生所見草木多矣,而納于筆下唯萬一,審美實踐過程就是對草木對象的取棄、舍得,不是徇時徇勢,更不是投帝王公卿、世俗人群之所好,而是從個人審美理解出發,想象、聯想,做出自己的反應。如果沒有內化,唯草木寫草木,也就只達到與某一草相似,與某一樹相似,拘囿于草木。內化就是不停留于簡單的像,而是求其“不像”——通過內化,使原有的對象,如草木的形態、結構發生量變與質變,即有的方面被強化了、夸張了,有的地方卻被弱化了以至于無。這樣的審美內化,積極意義就在于擺脫了對對象的自然物化描摹,充分地發揮了個人的主動性、積極性,使筆下的草木有了更豐富的信息貯存,創造出不同于目之所見的新的形式。在這個過程中,繪畫技能基本上是不會大起大落的,長久的筆墨訓練已經達到了穩定的狀態。但是畫家的主動性、積極性如何,卻因時因事易于產生變化。這就需要自覺調整,或發揮或制約,避免落俗格、與他人同、與故我同,使之有可能進入更高的境界。在一個畫家的實踐過程中,絕大部分作品都是遣興、應景、徇人,只是技能之表現而已,并沒有太多的期待值,但畫家還是要以不懈的實踐,甚至是陌生化的實驗來推動自己。從畫家不同時期的草木作品看,都有這樣的愿望。從史料上考察徐渭,繪畫實踐并非在早年,而在中年后致力尤多。中年時期的精神困頓、苦痛、狂亂,人在擠壓中,視人視世皆非常態,從其詩中可見:“不但別離才苦惱,時時悲喜戲場中。”使中年時期竹、蕉、藤、葵、蘭都可見顛倒戲弄的氣味。五十三歲出獄后,依舊不媚不諂,以特立情性待人,但狂也狂過了,死也死過了,雖外有不可通之境,內有不可申之情,年齒漸長,也便有幾分止息,于無法中求法,使亂抹中不亂,就更可深味了。如徐渭晚年《墨葡萄圖》,已是垂垂多病老者,筆底不再狼奔豕突,使人見其厚重平和,字也耐得下心一筆一畫寫清楚了。與早先狂放無囿相比,一個人經過煎熬、磨難,至少是沉著儲存了審美心力。物象不是靜止不變的,畫家的內化也如滾水運動,或治或亂,或明或晦,不斷轉換,可能向前,可能彷徨。換言之,倘無反復交織糾纏、離合聚散等等磨合,一個人的內化就難以深入。
畫家對于草木的喜愛,有基于個人的識見的,所謂自喜,或喜其挺拔兀立、柔美婉轉,或喜其細勁瘦硬、艷麗嫵媚。自喜之外還有來自世俗、人群、教科書等方面的滲透,從眾、從教化,以個人服從眾人之喜。自然界草木本無所謂美與不美,生于生,死于死,天道之規。人的審美態度的出現使原始思維走出草木實用的混沌狀態,對草木之自然形態、生命力、生長力產生美感。《詩經》中如此多草木,《楚辭》中更是鮮明地以草木美其君子、丑其小人,雖不明說而勝似明說。人的審美活動甚至造就了專門以草木為表現題材的畫家、評論家,賦草木以人化,喻此喻彼,譽此貶彼,已成慣性。松、柏、梅、菊、荷、蘭、竹都是喻體,甚至就喻之某種精神、氣象、格調。《世說新語》云:“庾子嵩目和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磊砢有節目,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如此將無所指無所喻的自然之松樹施于人之所用。畫家以草木為題,畫松畫梅,情性驅遣,一時之興,也無那些指向性,明喻沒有,暗喻也沒有,只是畫畫而已。欣賞者也著力欣賞其筆墨趣味、韻致,感受其內在審美召喚,以獲得更多審美信息——草木圖并不是要告知天下人某些道理的,更不是作為某種傾向的指標出現的——換句話說,草木畫是不營造目的性和指向性的,而是罄露畫家情性之淺深,有意識畫,無意識也畫。某一種草木為眾人取材久了,未能自出新意,只能選擇新的路徑,賦予別一種意蘊。諸如陌生的畫面,避免老舊、直露,流露神秘、離奇,莫可測量。如黃恭懋的梅、菊、石榴、老樹等等,都有奇峭、清逸之趣,人不愿為,他為之,以為怪異荒唐。鄭燮曾云其“愛看古廟破苔痕,慣寫荒崖亂樹根”,如此自喜偏執,并非有所喻,只是趣好,自然而然。如果非指認破苔痕喻何人,亂樹根又喻何事,如此認知就狹隘之至了。明人江盈科曾談到藝文上的一種習氣:“未老言老,不貧言貧,無病言病。”倘創作、欣賞都矜已用意,又如何得大自在。像徐渭、朱耷這些人,悲哀憤懣,難與人說,也無從說,共鳴的人不是多了,而是鮮有。那么作畫,就是即時之興,隨筆而走。這樣的畫不是讓人去洞見他們的經歷、身世的,最好后人不要往非審美的道德倫理方面猜度,欣賞作品便是。尤其是經歷遭遇非同一般的畫家,后人自以為聰明,以畫解讀身世,終究離題萬里。美國作家卡佛感嘆人之間的間隔咫尺天涯:“我可能到死都喝不上牛肉湯了,但又有誰知道。”藝文之士思緒隱秘之至,觀者又何知?唯面對作品之草木,枯樹、芭蕉、石榴,品賞筆墨之美,而少應對畫家那些裘馬輕狂、蹭蹬潦倒之過往——如此,會更真知前人畫家筆墨之真趣。
草木畫中亦多題跋,通常視為藝文兼修,題跋起畫龍點睛之功。后人樂于以題跋生發,由詩文窺見畫家之心境以及作畫之指向。唐寅有題竹詩:“荒村風雨雜雞鳴,釜朝廚愧老妻。謀寫一枝新竹賣,市中筍價賤如泥。”鄭燮有題竹詩:“烏紗擲去不為官,橐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支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畫中之竹天機清妙,甚至出風塵之外,凌空蹈虛,卻讓題詩拉回俗世,指向世道艱辛、生機艱難,成為針砭時弊的一個明確指向,看到畫家道德、良心、正義、悲憫,很有現實主義情懷。不成想,解讀因題跋而受到束縛——題跋如果不具指向性,欣賞者就會更無所囿地探究繪畫語言中的深層之義,而不是遵循、借助題詩的主題思想來認知。只有這樣,才能超越畫家的理解,超越畫家自設的指向,到達個人欣賞的自由空間。草木畫有平民化的特點,既普遍又廣泛,如明人江盈科云:“如桃梅李杏,望其華便知其樹。”由于周知草木,也就都能達到一般解讀和認知范圍。欣賞者必須以一種超出尋常認知的悟性,尋找語言負載、蘊含的某些情趣。其中就需要越過畫家設定的某些關隘,自己進行富有創造性的認知活動,品味他人未曾品出的,甚至畫家本人也未曾留意的——這也是藝術識見所需要的氣度,縱橫捭闔,不徇古人亦不徇他人,各自領其奧妙。譬如草木小品,以簡為之,簡明、簡潔、簡靜、簡凈。畫家興起驅遣,三下兩下。如此作品與大作品的理性為之大相異之,以有限的筆墨提供無限的趣味,以簡短的過程傾注豐富的情調,是不必做條分縷析的。有的草木小品有大氣象,有的則無。小中見小巧妙、小趣味,卻都自然洋溢。畫家截取自認為最有啟示性的那個部分,以簡發之。諸如一截老梅干,一莖枯荷枝,積長年審美經驗及腕下功夫,這寥寥幾筆也就含納了畫家所有的創作精神,點畫簡而彈性有力,筆墨少而意味不盡。這類沒有題跋指向的作品,更需要把玩它的言外意,可言說的,不可言說的;合于法的,不合于法的,它的美學含量,未必遜色于巨幅。
草木有本形、本心,通過畫家的審美實踐而構成藝術品,已非本形、本心的復制。清人紀昀認為:“舉日星河岳,草秀珍舒,鳥啼花放,有觸乎情,即可以宕其性靈。”紀昀所說可謂正說——畫家是為宕其性靈才筆墨揮灑的,至于草木的主題作用、象征效應、比喻功能,都不必強調之。從審美的角度看,草木畫圖沒有那么多的意義,畫家也不可能總是陷于意義的表現之中,如果可能,則是意境、意趣、意象這些審美要素,更值得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