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雪意山水在中國山水畫史中具有重要地位,為歷代藝術家所青睞。李天鎖的創作靜而不滯,自然天成,營造出空、寒、悠、遠的意境。李天鎖的畫面將北方地域特征與南方的煙波浩渺相融合,寂寥之中隱含勃勃生機。他的雪意山水通過富有張力的構圖以及山體線條與塊面的塑造,賦予畫面強悍和雄渾的特質。其創作通過留白、水墨渲染,營造出蒼茫深遠之意境,冷寂之外,更具有磅礴的動勢。李天鎖的美學觀是單純而樸素的,他所創作的雪意山水是對生命的觀照,是對中國藝術精神的傳達。
關鍵詞:雪意;生命價值;雄渾;蒼茫;自然永恒
雪意山水創作的呈現,是當代中國畫家李天鎖的“驚艷”之作。他的雪意山水恬而不俗,靜而不滯,閑庭信步,自然天成。
雪是中國古代山水畫中的一類獨特意象。究其原因,人們往往將其與對自身命運的關注與思索聯系在一起。樹木蕭條,萬物沉寂,其中的悲憫意識大大深化了人對生命觀照的敏感度。從禪宗的“見雪”到莊子“澡雪而精神”,中國傳統哲學的介入,也使得有宋以來的雪景山水被賦予了獨特的審美意蘊和高潔不俗的價值尺度。李、范、郭的雪景寒林為后來明清的雪景圖提供了優秀的筆墨語言范式,石濤在題畫跋中說:“嘔血十斗,不如嚙雪一團。”將雪與培養高曠通澈的心靈聯系在一起,從形而上的層面確立了雪景圖式在精神上的合法性。可以說,雪景所營造的荒寒、高古、清冷、空寂的蒼茫之境,為古代文人畫家提供了追求精神境界的捷徑。目及現代,雪景山水的使用語境和思想基礎隨社會發生變化,多樣的現代文明促使雪景山水朝更加多元的方向發展。新生代藝術家們比之古代前輩,少了一份對荒寒蒼涼的營造,反而更加追求張揚的生命力和理想的個性化,李天鎖即其中的重要一環,他的“雪意山水”以古代雪景筆墨語言的“空、寒、悠、遠”為出發點,在傳統形式構成中尋求當代生命價值的表達。
李天鎖大學本科、碩士畢業于河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深厚的學院學養積累為其后來的藝術創新提供了傳統筆墨語言的功底。他鐘情北方山河雪景,足跡踏遍太行山乃至華夏中西部各個名山大川,因而其作品具備很強的地域性特征。面對華北平原一帶的寒林平野,他大膽借鑒倪瓚的“一江兩岸”構圖,將煙波浩渺的南方山水圖式完美地移植到北方山水之中。“渴筆枯墨”與“煙林清曠”的結合,分別從筆墨和構圖上大大強化了“空”的特質,蘊含“空無一物”的佛學思想。但這種“空”卻又不是寒冷雪景空無一物的死寂,而是以自然界的空曠和寧靜無功來體現“涅槃”的本體含義:在表面的一片寂寥之中,無論是前后景破雪而出的新芽,還是傲然挺立的枯枝,都在提示我們生命無時無刻不在綻放,而雪只是為其提供了短暫的凝結,靜待萬物回暖,厚積薄發。藝術家借助淡墨勾勒而不采用暈染來表現遠山枯枝的似隱似現,突破了傳統山水題材中水汽氤氳的既定印象,觀之似一股冷氣驟然襲來,令人不覺為之顫抖。換句話說,李天鎖對“寒”的表達不僅是靠對具體物象的表現,更是綜合氛圍的營造,從視覺和心理上深入淺出地營造一種似真而幻的寒冷體驗,讓觀者的視線隨著畫面被一并凝結。
山川冬日,皚皚雪景在藝術家筆下被賦予了強悍與雄壯的特質。如果說范寬《溪山行旅圖》是通過高大的紀念碑式構圖營造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那么李天鎖的山川雪景則通過對山體線條與塊面的塑造,創造氣勢雄強的渾厚壯觀景象。更出彩的是,在藝術家筆下,積雪的覆蓋不僅沒有柔化壁立山川剛硬的線條,反而強化了其“大開大合”的雄強特質。藝術家以大斧劈皴的變體來構造立面山石,而以類似米點皴的處理方式借留白來表現頂端平面的積雪,二者間強烈的對比使得山體塊面轉折極其明確。當這種組合方式被成套地運用于畫面之中,藝術家又通過控制對比的強弱來將它們按需分配于畫面的前景、中景和遠景之中,更有夸張處,遠景甚至只以淡墨暈染,這樣便漸次產生了一種透視上的景深,將觀者視線引向目之所及的最遠處。這樣,在雄強之外,一種“悠然見南山”的視覺體驗便自然產生了,并且原本矛盾的二者在畫面中互不沖突,相輔相成,實為藝術家之巧思。佇立畫前,那種靈魂超脫般的靜止和凝結隨著視線深入遙遠的彼方。
李天鎖的第三種雪景風貌得益于太行山之外的西北雪山冰川采風開悟,雪蓋冰封的懸崖峭壁在李天鎖筆墨下,氣勢雄渾之外,更多了一份歷經歲月的蒼茫之感。藝術家以參差錯落的皴法密集地排布于巖壁之上,濃墨重染溝壑之奇特幽深,運用土地的顏色和水墨渲染,通過“留白法”來表現山坡處的積雪。計白當黑所體現的樸素辯證哲學觀在此為畫面增添了特殊的藝術趣味。由于重巒疊嶂,使山川呈現分層式的獨特面貌,覆蓋在山體上的積雪也連帶著充滿了層次感。藝術家巧妙地以不同的渲染方式來劃分“白”的不同層次,微妙把握墨色的濃淡深淺。近看細節,濃墨與淡墨之間自然銜接,幾乎不見揮灑的筆墨痕跡,在自然舒暢之間充滿平淡天真之趣;遠觀畫面,遠近山川的空間層次使得畫面整體意境蒼茫深遠,在靜態的荒寒冷寂的整體氛圍之外,更具一種磅礴雄渾的動勢。
凝結是此刻的凝結,在李天鎖的畫前,好似一切時間凝固停止,一切喧囂皆已不再,從而將人帶回本真,顯然是其匠心獨運的體現。正如我以往評價他的創作時所言,李天鎖的美學觀是單純而樸素的,他的畫中萬物生長盡在曠野之中。他的雪意山水以生命為中心命題,在對萬物的觀照中重新發現自我生命價值,我們在他筆下的寒山枯木之中,能夠直接感悟凝結在畫面之中的那份萌動與生機,而這種生命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迎來爆發。“筆墨當隨時代,筆墨更應當隨生命”,于此筆墨與時代、與生命自然自在地契合。以這種藝術生發升華方式,藝術家帶我們重新發現了自然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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