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上》：當“苦差事”遇上“官場眾生相”

麻一

爛尾樓附近垃圾堆積如山，鄭寒江面對生活受到影響的居民心情沉重。

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進駐齊江市開展環保工作督察，分管環保的副市長王武卻遲遲不現身。

其他領導干部原以為他是在躲避上級的問責，沒想到他被漁民發現溺斃在江中。

究竟是逃避自殺，還是有人推波助瀾？

不久前播出的電視劇《江河日上》以齊江市副市長王武的死為起點，開啟了一場展示“官場眾生相”的環保攻堅戰。

高手過招

《江河日上》的開篇是帶著懸疑色彩的，不過，來不及為猝然離世的王武悼念，齊江不少人心思都活絡了起來：突然空出個位子，有人可以挪一挪了。

然而中央環保督察組組長王宬和省委書記一合計，決定空降一名懂專業、不囿于人情的副市長狠抓環境，徹底解決問題。他們敲定的人選，便是齊江大學的環保專家，環境學教授鄭寒江。

市環保局局長朱天才已臨退休，盼著能再“進步”一下，眼看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沒想到被空降截胡，氣得稱病不見。

市委副書記兼市委秘書長陳威老道圓滑，對新人鄭寒江半是好心半是警告。他告訴鄭寒江，“你沒行政經驗，小吃街的整改方案做得不謹慎，你還搶走原屬于朱局長的副市長職位啦。”這恰是一些領導的常規打法，對新人先打壓再扶持。先打壓是我讓你明白你哪里做得不對，再扶持是證明我可以幫你，巴掌和甜棗，一前一后，就能更好地操縱對方。

然而鄭寒江雖是一介書生，卻也不是一般人。他反問陳威，既然五年前有了談判標準，為何五年了都沒有執行？既然有工作經驗豐富的同志，那他們現在在哪兒鄭寒江用具體的問題，讓陳威啞口無言。

不過之后，作為直屬上級的鄭寒江想跟朱天才破冰，還是請求陳威幫忙安排飯局約見，這也算是鄭寒江涉足仕途后學到的第一堂人情課。

王武一死，常務副市長劉耕野就問市長李子平：“王武這一倒下，責任怎么劃分？”一句臺詞，透出他想把齊江市的環境問題歸咎給王武一個人的心思。

李子平的回答是：“你以為督察組只針對王武？這屋子里的每個人都逃不了責任。”聽起來是李子平講責任平攤，其實這更像是他的平衡術。

劉耕野年輕有沖勁，肯下大功夫搞招商，李子平要依賴他，但是也想順勢借王武之死敲打他，讓他更配合、更聽從自己的安排。

不過，李子平在位子上也是內憂外患，一邊他需要鄭寒江這樣的能人治理環境，一邊他擔心在環境治理中對企業限制過多會影響經濟發展。

鄭寒江發表完就職宣言后，李子平笑容滿面地說，他和大家一樣，很想聽聽鄭寒江的工作計劃，這是他最期待與最擔心的。

第五集開頭，劉耕野堅持繼續搞濕地開發，和鄭寒江正面怒嗆。李子平對劉耕野說：“你要有大局觀。”看似批評劉耕野，實則是在表達對鄭寒江的不滿。

“鄭寒江，你不能為搞環保，就破壞齊江的招商環境，讓齊江政府背負100多億的債務。”鄭寒江一上任就讓齊江市政府面臨著賠款的風險，市長很難不焦心。

在體制內工作的觀眾會對《江河日上》有一種親切感，因為劇中臺詞，是日常語言的藝術表達。

中國話難懂，因為講究弦外之音。看人要看心，聽話要聽音，搞清楚潛臺詞，可謂是每個職場人尋求“進步”的必備技能。

利益博弈

一邊是心思微妙的市領導，一邊是空降的沒有執政經驗的“書生”；一邊是督察組給齊江市列出的四百多項環境問題，一邊是有“尚方寶劍”卻無人脈也無實權的整改牽頭人，這部劇的戲劇沖突在前兩集里就建立了起來。

當初，為了獲得更好的招商成果，吸引企業入駐齊江，市上提供了優厚的條件，降低企業成本就是其中一項，于是在對企業排污管理上相對松了一些。所以，在齊江市，經濟發展的步伐一直快于環境保護。

鄭寒江在解決環保問題上，很多工作都會影響到商業和經濟，這就牽扯到劉耕野的工作業績，更是會影響劉耕野的利益。所以，劉耕野總是以“會影響經濟發展”為由，拒絕配合鄭寒江的工作。

在小吃街攤販安置問題上，鄭寒江建議把小吃街八十多家攤販全部安排到齊江知名的商業廣場，而且租金還要便宜，這個建議被劉耕野沖進市委書記辦公室反對。按照商業廣場運作模式，在體量上只能接收十幾家攤販，在經營上，企業也不能做賠本生意。如果市上非要這么干，可能會引起企業的不滿，從而影響對齊江的再投資。

可是解決小吃街的問題是鄭寒江上任要拿下的第一項工作，這件事一旦“黃了”，今后的工作怕是開展不下去了。

商業廣場的物業經理一直推脫無法安置八十多家攤販。鄭寒江則直接在商業廣場外的空地上和小吃街攤販代表打起了牌，坐等結果，跟商業廣場負責人打起心理戰。

等到物業經理叫來法律顧問，鄭寒江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在商業廣場結束營業后，讓小吃街攤販們在商業廣場戶外空地上擺攤營業，做夜宵生意，這樣既不影響商業廣場原有商鋪的利益，還能額外增加商業廣場的收入，讓小吃街的難題圓滿解決。

鄭寒江次次都能順利解決問題，其實離不開市委書記廖宇正為他保駕護航。廖宇正承擔著更大的責任，需要考慮的問題更多。作為齊江市的“一把手”，環保和經濟，他都想要。因此，他會支持鄭寒江搞環保，但當他看到搞環保有可能會影響齊江的招商環境，他也會動搖。為此，廖宇正和鄭寒江做了一次嚴肅地談話，讓鄭寒江“出成績，少惹事”。

南洼山出現暗管排污成為眾人態度轉變的切口。當王宬在南洼山發現有暗管排污，人們意識到，齊江市的環保問題遠比大家想象的嚴重。齊江的市領導們無法再回避環保問題，每個人都需要重新思考工作方向。

就在廖宇正準備讓鄭寒江繼續處理暗管排污的時候，省委副書記陳庭堅問起鄭寒江有沒有過錯，又表示市委可以不匯報自行處理。廖宇正明白陳庭堅要動鄭寒江，問題瞬間復雜了許多。鄭寒江是王宬和省委書記力保的人，省委副書記又暗示可以先斬后奏，聽誰的都有風險。

于是，他想出一個三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送鄭寒江去黨校，讓朱天才接著處理暗管問題。

戲劇的是，劉耕野也被安排到了黨校學習，還和鄭寒江分到一間宿舍。劉耕野對鄭寒江的態度依然冷淡，甚至與其約法三章。然而，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改變了劉耕野對鄭寒江的看法。為了送南洼山村民胡大嫂的丈夫去北京看病，鄭寒江不惜以洗冷水澡、高燒40℃度為代價拿到請假條。

這件在劉耕野眼中“愚蠢”的事，也讓他看到了鄭寒江的真正動機——為民服務、不求回報。

學習歸來，濕地項目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但此時的劉耕野已放下芥蒂，愿意與鄭寒江合作，共同尋找解決方案。最終，他們提出了一個既環保又能將濕地建設成優美度假村的別墅群建設方案。

其實，縱觀鄭寒江和劉耕野的博弈動線，并非是此消彼長的對抗，而是正向疊加的共贏。在齊江市政府中，鄭寒江和劉耕野之間沒有個體矛盾，他們的工作也并不對立，一切都是為了齊江的未來，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個穩定的平衡點。

當一項政府決策同時牽扯經濟發展、民生就業、社會穩定、生態環保等多個層次的議題，如何平衡各方利益與訴求，推進公共決策順利落地？這非常考驗官員的政治智慧，也是中國治理的脈門所在。

反腐劇擅長描摹官場生態，在反腐劇中，一般都有明確的反派角色——腐敗分子，所有的博弈、危機、謎團、漩渦圍繞此展開。而《江河日上》與之相比，情與貌略相似，卻有微妙不同。在《江河日上》中，官員群體中并無明顯反派，“全員好官”的設定雖然讓一些期待看到反腐戲碼的觀眾略有失望，但也可從精彩的劇情中一窺官場錯綜復雜的博弈與較量，以及行事風格各異的官員形象。劇中賦予了鄭寒江很多理想主義者的光環，事業成功，夫妻恩愛，人到中年，依舊有少年的精氣神。

他沒有被世界改變，卻勇于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