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古今寄幽情

李選萍

黃昏，渡口；墟里，炊煙；遠帆，天際……或溫婉、或凄清、或邈遠、或切近的背景里，往往有橫渡古今的一葉小舟，有思接千載的一方天地。在無數文人雅客的筆下，小小扁舟，值得一嘆三詠；渡船畫卷，更是一眼千年。不管是三秋蓮子，還是十里荷花，有小舟的身影，便有靈魂的高歌；有扁舟橫渡，便有詩情揮灑。

【飛花妙語】

一、漂泊孤舟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杜甫《旅夜書懷》）

何年是歸日，雨淚下孤舟。 （李白《秋浦歌十七首·其二》）

二、理想方舟

方舟尋高價，珍寶麗以通。（曹植《盤石篇》）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李白《行路難·其一》）

三、自由輕舟

釣罷歸來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司空曙《江村即事》）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韋應物《滁州西澗》）

【解令飛花】

一、羈旅漂泊嘆孤舟

水天相接，扁舟一葉。天穹寥廓，越發顯出孤舟的渺小；旅途奔波，更易觸發詩人的思緒。于是，舟成了漂泊的象征，成了詩人身世飄零和漂泊無依的情感載體。在杜甫的詩歌中，“舟”的意象更是頻繁出現。晚年的杜甫離開夔州后，漂泊在四川、湖南一帶，于貧病孤苦中病死于一條破船上。舟是杜甫晚年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也是他最終的歸宿。他在《旅夜書懷》中寫道：“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這兩句詩描寫微風吹拂江岸上的細草，豎著高高桅桿的小船在月夜下孤獨地停泊著。杜甫通過寫景展示他的境況：他像江岸細草一樣渺小，像江中孤舟一般寂寞。舟是杜甫漂泊身世的象征與寫照，而水天的空闊也反襯出他四處漂泊的孤苦伶仃，映射出他顛沛流離的凄愴心境。

在千百年的歌吟中，孤舟客船成為一種承載著詩人豐富心靈世界的經典意象。當漂泊的游子登上行舟別離故鄉時，往往將自己的家園之思、離別之情、孤寂之感傾注于一葉扁舟之上。李白在《秋浦歌十七首·其二》中先寫猿聲悲啼，似乎連山也愁白了頭；青溪雖非隴水，但也發出隴水一樣的悲咽之聲。面對如此景象，詩人怎能不潸然淚下呢？于是寫下了“何年是歸日，雨淚下孤舟”這樣凄苦的詩句，表達了刻骨銘心的思鄉之情，也道出了對人生漂泊狀態的悲嘆。

二、探尋理想乘方舟

行舟萬里，終是理想所驅使。曹植在《盤石篇》里寫道：“方舟尋高價，珍寶麗以通。一舉必千里，乘飔舉帆幢。”“方舟”是指連在一起的兩條船，“高價”指珍貴的物品。詩人以方舟托志寄情，想象著憑借一葉方舟越過充滿險阻的江湖，乘風破浪，一舉千里，到達彼岸，表達了宏圖之志和遠大理想。

李白的《行路難·其一》中“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兩句，寫詩人在剛離開長安時，前途渺茫，心中茫然，想到兩位開始在政治上并不順利而最后終于有所成就的歷史人物——呂尚和伊尹，心中燃起了自信。姜太公呂尚在磻溪釣魚得遇周文王，伊尹在受聘于商湯前曾夢見自己乘舟經過太陽旁邊。詩人借用這兩個典故，表達了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有所作為的愿望。

三、追求自由泊輕舟

莊子曾用“不系之舟”來象征其任性、無為的逍遙人生觀。不系之舟隨水自由漂蕩，沒有限制與束縛，也許正因如此，后世詩人常常借舟來體現思想的自由和情感的閑適。司空曙在《江村即事》中寫道：“釣罷歸來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漁人夜釣歸來，懶系漁船，任其隨處漂蕩的情景，傳達出釣者坦然閑適的心態。詩人所追求的那種生命的本真自然，那種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原生狀態，那種只求寧靜恬淡的人生理想，盡在簡短的詩句中自然流淌。

在以“舟”的意象表現自由閑適的詩歌里，我們不能不說起韋應物的《滁州西澗》。詩中寫道：“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郊野渡口，不見行人蹤跡，亦不見船夫身影，只有那空空的渡船自在漂浮，隨水而橫。這既是寫實，又是詩人閑適自在的內心的外化。在煙雨江湖，一葉扁舟任意漂蕩，來不知何處，去不明何所，與自然同化，和天地交融，逍遙之境全出。

一葉扁舟出沒于云水之間，承載著古人的五味人生，也成全了詩人的萬古幽情。橫渡古今的一葉小舟，在歷史的長河里慢慢沉淀為一種美學意象，歷代詩人將他們的幽思寄于小舟之上，縱橫千古，余韻不絕。

【拓展訓練】

閱讀下面兩首詩歌，回答后面的問題。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

［唐］孟浩然

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游。

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東魯門泛舟·其一

［唐］李 白

日落沙明天倒開，

波搖石動水縈回。

輕舟泛月尋溪轉，

疑是山陰雪后來。

1.下列對兩首詩的賞析，不恰當的一項是（）

A.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前四句側重寫桐廬江之景色。日暮、深山、啼猿、江水、秋風、孤舟等凄冷孤寂的景物，構成清峭孤冷的意境，襯托出詩人的綿綿愁思。

B.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后四句通過回憶廣陵舊游，向朋友傾訴獨客異鄉的惆悵和孤獨之感，同時表達對友人的懷念之情。全詩情景融合，渾成自然，韻味悠長。

C. 《東魯門泛舟·其一》中前三句描寫了日落時回光返照、波浪輕搖、水流縈回、石頭的倒影搖蕩不定、輕舟順流漂蕩的景象，渲染了凄冷孤寂的氛圍，為后面的抒情作鋪墊。

D. 《東魯門泛舟·其一》最后一句把詩人的情感和盤托出，借東晉王徽之雪夜訪戴逵的故事，形容自己泛舟的心情——乘興而行，同時詩人那種瀟灑出塵、獨立高標的人格形象躍然紙上。

2.兩首詩中都運用了典型意象“舟”，但表達的卻是不同的情感，請結合兩首詩分別加以分析。

參考答案：

1.C（《東魯門泛舟·其一》中的景物描寫并沒有渲染凄冷孤寂的氛圍）

2.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借“孤舟”這一意象，表達了獨客異鄉的惆悵和孤獨之感。

《東魯門泛舟·其一》：借東晉王徽之雪夜訪戴逵的典故，表達自己泛舟的興致，以及瀟灑出塵、獨立高標的人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