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艷珊,李 靖
(哈爾濱理工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近年來,國內關于茶文化的翻譯研究方興未艾,掀起了茶文化翻譯研究的熱潮。筆者對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收錄的2013年至2023年近十年的茶文化翻譯研究論文進行了搜索,通過輸入關鍵詞“茶”“翻譯”檢索到1132篇文獻,其中期刊論文991篇,學位論文110篇,研究發現:(1)就研究類別而言,國內茶文化翻譯的研究主題主要涵蓋“茶文化”“翻譯研究”“語言學”和“英語翻譯教學”四大方面;(2)就理論應用而言,現存茶文化翻譯研究的理論視角大多是從目的論、功能對等理論、關聯理論等出發,較少有學者以生態翻譯學為指導進行研究;(3)就研究對象而言,國內茶文化的翻譯研究集中于“茶典籍外譯”“茶文化紀錄片”“茶產品”“中西茶文化對比”及“一帶一路的茶文化翻譯”五大類別,現存關于茶文化負載詞的研究論文數量遠少于其他類別。可見,茶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研究仍大有余裕。
生態翻譯學由清華大學胡庚申教授提出,致力于從生態視角出發綜觀和描述翻譯生態整體和翻譯理論本體[1],為翻譯研究提供了嶄新視角。其核心理念“以譯者為中心”,強調了譯者的地位和能動性,并指出譯者需要做出一系列能動性的適應性選擇來平衡原語生態和譯語生態。由此,生態翻譯學提出了“三維轉換”的翻譯方法,即譯者需要兼顧語言維、交際維、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其中“語言維”關注譯文的語言表達;“交際維”注重再現原文交際意圖;而“文化維”指出譯者需“克服文化差異造成的障礙,努力保護兩種語言的文化生態的平衡與和諧,以保證信息交流的順利實現”[2],強調文化的多樣性和平等性。這點與茶文化負載詞英譯的訴求不謀而合。譯者肩負著跨文化傳播使命,“不僅要將外族文化向本土有效輸入,更要將本族文化向外進行有效輸出”[3],因此在進行語際轉換的同時,譯者還需適應譯語文化生態,準確傳達源語信息的文化內涵。
如今,越來越多的學者躋身于生態翻譯學研究,發表了大量的研究論文和學術著作。例如,2020年,方夢之從“翻譯生態環境”的概念體系和不同層次出發,對這一生態翻譯學的核心概念進行了深入探究,展示了廣闊的闡發空間[4];2021年,馮麗君與張威將生態翻譯理論應用于民族典籍譯介中,拓展了生態翻譯學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5];2022年,何剛強梳理預測了生態翻譯學的十項未來學術熱點,展現了生態翻譯學的光明前景與無限生命力[6]。這些學者們的研究均為躑躅不前的國內翻譯理論研究帶來了生機,使生態翻譯學得以完善并走向成熟。
“文化負載詞(Culture-loaded Words)亦稱文化特有詞或文化缺省詞,指承載某種特定文化內涵及民俗風貌的特色詞匯”[7],其中還包括詞句、短語、習語和俚語。但各民族話語體系、歷史傳承和文化積淀的差異性,使得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經常面臨著“詞匯空缺”和“詞匯相異”的阻礙,前者是指民族間的文化差異導致某種語言中表達特定事物或觀念的詞語無法在其他語言中找到對等成分,進而形成了翻譯中的異域文化空缺[8]。后者是指兩種語言具有共享詞匯,但所承載的文化信息相互矛盾。譯者如若忽略深層內涵強行翻譯,則易造成讀者誤解,無異于給跨文化交流戴上鐐銬。
隨著社會的變革,中國茶文化不斷被賦予新的內涵,衍生出獨特的茶文化負載詞。茶典籍中就凝結了無數茶文化負載詞,其中最負盛名的代表著作為唐代陸羽所著《茶經》及清代陸廷燦所著《續茶經》。值得一提的是,經由大連理工大學的姜欣、姜怡兩位教授合譯,2009年出版的《大中華文庫?茶經、續茶經(漢英對照)》將這兩部茶論巨作全面系統地譯為了現代文體與英文,使其成為第一部由國人翻譯的《茶經》全譯本,有效促進了中國茶文化的譯介與傳播。
茶文化負載詞英譯過程的跨文化重構至關重要,而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倡導對文化差異的尊重和包容,能夠最大程度地實現跨文化交流的平衡。因此,本部分將主要從生態翻譯學的文化維出發,剖析兩位教授的譯文,并提出茶文化負載詞英譯過程中譯者應當遵循的翻譯方法。
文化缺省(cultural default)是指交際雙方對共享文化背景知識的省略,易導致不屬于該文化的信息接受者面臨意義真空的挑戰。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關注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在性質和內容上存在的差異,避免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曲解原文”[9],即,譯者應當關注并適應譯語所屬的文化系統,采用靈活加注的翻譯方法,彌合文化差異。
3.1.1 直譯加注法。直譯加注主要指的是保留原文的表達形式和句法結構直接翻譯,同時提供解釋和補充說明。該方法在保持原文意思的基礎上,通過添加注釋、腳注、括號或附加說明等方式來解釋原文中可能存在的文化、歷史、地理等方面的難以理解或容易引起歧義的內容。
例1.
阿姆斯特丹是喧嘩的,也是寧靜的,更是包容的。這里碧水藍天,色彩斑斕;這里擁有梵·高畫筆下深邃蔚藍的星空,有清新的自然環境和閑適的生活狀態。來感受一場在風車下極目星空之旅吧,一定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原文:王褒《僮約》前云“炰鱉烹荼”,后云“武陽買荼”。[10]
譯文:In the beginning part of A Contract with a Child Servant (Tong Yue) written by Wang Bao,the sentence cook turtle and brew tu is mentioned,and in the later part,buy tu at Wuyang Market.(Note:the former tu actually refers to a kind of wild vegetable while the latter one means ming,the commonly used term for tender tea).[10]
例1選自《續茶經》,句中兩個茶文化負載詞源自西漢辭賦家王褒的《僮約》,是最早關于茶的文字記載。其中“炰鱉烹荼”指的是“熬甲魚烹茶菜”,“武陽買荼”指的是“去武陽買荼”,前一個“荼”指苦菜,后一個“茶”意指茶。此處譯者在遵循漢語語言文化的基礎上,進行了直譯加注,將“炰鱉烹荼”譯為“cook turtle and brew tu”,將中英文中共有的文化意象“鱉”直譯為“turtle”,引起讀者的文化共鳴。將“武陽買荼”直譯為“buy tu at Wuyang Market”點明了武陽為市場的定位。兩處“荼”均譯為“tu”,并在句尾采用文內注釋對兩個文化負載詞加以解釋,挖掘出了文本內部的深厚社會文化背景,使得譯入語讀者能夠明白兩個“荼”的不同文化內涵,保留并傳達了漢語的異質風味,較好地保持了原文生態與譯文生態的平衡。
3.1.2 音譯加注法。“音譯加注法”,指譯者將譯語處理為與源語文字符號發音相同或相近的詞匯并附加解釋性注釋,以便讀者理解原文詞語的含義、背景或用法。
例2.
原文: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于魯周公。[10]
譯文:As a beverage,tea originated with Shennong (one of the three founding emperors of the Chinese nation and a legendary god of farming),and was made known by Zhou Gongdan (a revered duke of the Lu State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10]
原文中“神農氏”與“魯周公”為茶史有關的特色文化負載詞,在西方文化中并沒有對等的文化意象。其中“神農氏”與燧人、伏羲并稱為華夏太古三皇,他嘗遍百草,創下了“嘗草中毒,得茶而解”的傳說,被世人譽為“茶葉之祖”“農業之祖”“醫藥之祖”等。此處采取音譯加注,利用括號將神農氏三皇之一和農業之祖的信息進行增補,相比于美國學者卡朋特的譯法,“Nung,known also as the Divine Husbandman”[11],該譯文提供了更為完備的背景信息,為譯文讀者打通了所缺失的知識通道。對于“魯周公”的譯法同樣采取了音譯加注,首先音譯姓名“周公旦”,其次增補其身份地位與生活的歷史時期,彌補了譯文中受損的生態環境,構建了與原語生態接近的譯語生態。
文化采借又稱“文化借用”,指的是通過模仿和應用,有選擇地接受外部文化的行為。正如胡庚申教授所指出,譯者在翻譯之時受制于其他翻譯主體,譯文必須符合譯入語文化規范或受到其社會政治權力的制約。[2]因此,譯者應發掘兩種文化的共通之處,接受和借取符合源語文化或社會模式的外部文化,從譯語文化環境加以詮釋,進而實現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例3.
原文:酒類俠,茶類隱。酒固道廣,茶亦德素。[10]
譯文:What wine is warriors,tea is to hermits.Wine paves a broad way;tea spreads modest virtue.[10]
此處將酒比作豪俠,茶比作隱士,兩個文化負載詞,寥寥幾字,卻使得中國茶有如謙謙君子般隱逸超然的神韻躍然紙上。譯文套譯了Richard Steele 的名言“reading is to the mind what exercise is to the body”,采用“what A is to B,C is to D”的表達,將其譯為“What wine is warriors,tea is to hermits”,符合譯入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同時使得兩個茶文化負載詞得以銜接。將中文的江湖“俠客”譯為英文的“戰士”“warriors”,將隱居避世的“隱士”譯為“hermits”,查閱柯林斯在線詞典可知,兩個單詞分別意為“A warrior is a fighter or soldier,especially one in former times who was very brave and experienced in fighting”“A hermit is a person who lives alone,away from people and society”,傳達出了俠客驍勇善戰和隱士隱遁山林的狀態,基本符合漢語中對于這兩者的認知。譯文不僅實現了文化維的適應性轉換,較為完整地傳達了原文的意蘊,且兼顧了語言維的轉換,使得譯文表達形式與原文形成對照,實現了原文生態的生動再現。
文化補償旨在解決源語和譯語之間的文化差異和障礙。當進行茶文化負載詞翻譯時,常常會出現部分詞匯在目標語言中缺失或不易傳達的情況,這就需要譯者運用移植釋義法,在將源語文本移植進入譯語生態環境時,關注雙語文化內涵的傳遞[12],致力于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即,“關注其傳遞的效果,將信息內容作為主要翻譯對象,輔助以語言形式”[13],從而達到“傳神”與“達意”。
例4.
原文:晉《四王起事》,惠帝蒙塵,還洛陽,黃門以瓦盂盛茶上至尊。[10]
譯文:Extracted from a Jin Dynasty history book Rebellion of the Fourth Prince(Si Wang Qi Shi):When the fourth prince of the Jin revolted,Emperor Huidi fled away to escape the calamity.When he eventually made his return to the capital of Luoyang,dirty and thirsty from the trudge,the guard at the imperial court welcomed his majesty with tea in an earthen bowl.[10]
該故事源自南朝盧綝所著《四王起事》,講述了黃門官用瓦缽盛茶敬奉惠帝的故事。此處“黃門”并非字面意義上的“yellow gate”或“golden gate”,譯者采用了釋義法,將其譯為“the guard at the imperial court”,這是因為黃色在中國古代是皇家御用色,是君權的高貴象征。例如,“黃袍”就被用來形容古代皇帝穿的龍袍,“黃旗紫蓋”描述古代帝王出生的征兆,皇室宮門也多油漆為黃色。此處意指“給事黃門侍郎”,負責侍從皇帝、顧問應對,傳達詔令,因此,“黃門”非“門”而為“人”。同時將“瓦盂盛茶”譯為“tea in an earthen bowl”,“瓦盂”釋義為“陶缽”適應了譯入語讀者的接受力,有效把握了語言背后的文化現象,準確傳達了原文的內涵。
上述例子著重從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出發分析了姜欣、姜怡兩位教授的譯本,可見,在翻譯過程中,兩位教授能動地發揮了譯者主體性,克服了文化差異所造成的障礙,較好地傳遞了原文的文化內涵,譯文的“整合適應選擇度”較高。
西學仍在東漸,中學也將西傳。在茶文化的對外傳播中,茶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實現民族間文化傳真、形成中西方文化共鳴的重要基礎。對于茶文化負載詞的翻譯,譯者可采取靈活加注法、等效套譯法和移植釋義法等方式,通過“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實現原語生態的重構,彌合文化缺失。本研究有利于加深對我國茶文化負載詞的認識,豐富和補充了我國傳統茶文化負載詞英譯時應當采取的翻譯方法,有助于茶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實踐研究,同時能夠促進茶文化的國際傳播和跨文化交流,向世界展示中國傳統茶文化的魅力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