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語西部方言川黔滇次方言內部差異研究

2024-03-29 14:25:18熊玉有,楊婭

貴州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24年1期

熊玉有,楊婭

根據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調查,學者們把苗語分東部、中部和西部三大方言。其中,西部方言又分川黔滇、滇東北、貴陽、惠水、麻山、羅泊河、重安江、平塘8個次方言。川黔滇次方言內部又分第一土語和第二土語。多年來,人們對苗語進行了不少調查和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出版了《苗語簡志》(王輔世)、《苗語古音構擬》(王輔世)、《苗瑤語古音構擬》(王輔世、毛宗武)、《苗瑤語文》(陳其光)、《苗語方言劃分遺留問題研究》(李云兵)、《苗語方言比較研究》(李錦平、李天翼)等重要著作,發表的文章更是不少。但是,以往調查研究苗語,多半是從區域角度對方言、次方言進行比較,著眼的是大處。方言、次方言內部,也就是對于語言相通或基本相通的部分,關注不多。目前的成果主要有《苗語東部方言土語比較》(楊再彪)、《苗語西部方言次方言及土語的劃分》(鮮松奎)、《文山苗族支系語的音韻演變》(古朝文、康藹德,內部資料)、《紅河州苗語方言的發音與詞匯比較》(康藹德、傅睿杰、羅有亮)等。這些成果研究了方言、次方言內部的語音、詞匯和語法等,展示了方言土語內部間的一些差異。但是,由于苗族分布地域廣,苗語方言土語復雜,區域差別與支系、亞支系特征相交織,已進行的調查研究還遠遠不夠,許多現象和問題有待發現和解決。最近,筆者從區域和支系的角度,對苗語西部方言川黔滇次方言的12個點進行了調查,并將之與創制苗文確定的標準音點貴州省畢節市七星關區大南山苗語進行比較,發現不少與之不同的語言現象,與已經取得的成果也有所不同。(1)本文各點語料為筆者調查所得。大南山語料參見:鮮松奎編著:《新苗漢詞典(西部方言)》,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0年。弄清這些現象及其變異路徑,對于搞好方言比較,完善古音構擬等無疑有很大的幫助。這12個苗語點分別代表12個亞支系,它們是:1.云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河口瑤族自治縣橋頭苗族壯族鄉老街子小打拉村苗語,屬mo?53t?ua53(“蒙顓”)亞支系,為筆者自己的母語,文中簡稱“河口”;2.云南省普洱市景東彝族自治縣錦平鎮斗閣文黑村苗語,屬(“蒙巴”)亞支系,文中簡稱“景東”;3.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南澗彝族自治縣樂秋鄉五里窩村苗語,屬(“蒙逗”)亞支系,文中簡稱“南澗”;4.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馬關縣夾寒箐鎮上布高村苗語,屬(“蒙顓”)亞支系,文中簡稱“馬高”;5.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馬關縣夾寒箐鎮田頭村苗語,屬(“蒙邶”)亞支系,文中簡稱“馬田”;6.云南省昭通市威信縣扎西鎮墨黑埂上村苗語,屬(“蒙西”)亞支系,文中簡稱“威信”;7.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丘北縣八道哨彝族鄉大布紅莊科村苗語,屬(“蒙叟”)亞支系,文中簡稱“丘北”;8.廣西壯族自治區百色市隆林各族自治縣新州鎮馬雄村隴高屯村苗語,屬(“蒙卜”)亞支系,文中簡稱“隆林”;9.云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金平苗族瑤族傣族自治縣營盤鄉鑼鍋塘村苗語,屬(“蒙巴”)亞支系,文中簡稱“金平”;10.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勐臘縣磨憨鎮尚勇苗寨(現由昆明市托管)苗語,屬(“蒙逗”)亞支系,文中簡稱“勐臘”;11.緬甸聯邦共和國撣邦果敢特區甘蒙板看苗語,屬(“蒙沙”)亞支系,文中簡稱“板看”;12.云南省昆明市宜良縣匡遠鎮葡萄村三丘田苗語,屬(“蒙刷”)亞支系,文中簡稱“宜良”。下面具體進行介紹。

表1 古苗語qlw、lw、ql的演變形式

序號漢義大南山河口景東南澗馬高馬田丘北威信隆林金平勐臘板看宜良1寬tl。a55tl。a55tl。a55tl。a55tl。a55tl。a55tl。a55ka54kua54ka55tl。a55tl。a55tl。a542黃瓜tl。i43tl。i53tl。i53tl。i53tl。i53tl。i43tl。i53ki43ki43ki43tl。i53tl。i53tl。i433黃tl。a31tl。a31tl。a31tl。a31tl。a31tl。a31tl。a31ka31ka31ka31tl。a31tl。a31tl。a314稀飯tl。i33tl。i33tl。i13tl。i33tl。i33tl。i33tl。i33ki33ki33ki33tl。i33tl。i33tl。i335掰開ntai33ntl。ai33ntl。ai33ntai33ntai33ntl。ai33nt?33kai33kai33kai33ntai33ntl。ai33ntl。ai44

一、語音

為方便比較,根據《苗語簡志》先列出貴州省畢節市大南山苗語的音位系統。(2)王輔世主編:《苗語簡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年,第16頁。本文涉及大南山的詞則根據《新苗漢詞典》轉寫,參見鮮松奎編著:《新苗漢詞典(西部方言)》,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0年。涉及到大南山的語法材料來自:貴州省民族語文指導委員會研究室編:《苗語語法綱要(川黔滇方言)》,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63年;羅興貴、楊亞東編著:《現代苗語概論(川黔滇方言)》,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04年。畢節市大南山苗語的聲母共有56個。如下:

pph mpmph mm。vfw pl phl mpl mphlts tsh ntsntshstthntnthnn。tl。 tl。hll。??h????ht? t?h?t??t?h??t? t?h?t??t?h??。??k khkkhhq qh?q?qh

畢節市大南山苗語韻母共有23個,其中13個是固有韻母。如下:

eaoeiaieuauouenaoiieiauiouienuueuaueiuaiuenua

聲調:

調序12345678調值4331552144133324

與大南山苗語相比,在語音方面,我們發現的不同現象主要如下:

(一)聲母

漢義大南山河口

2.部分鼻冠復輔音聲母簡化。在調查的語點中,鼻冠復輔音mph聲母雖有一些例詞,如mpho?44(撒鹽)、 mphou44(本)、mpha?55(碰)等,但有的已發生變化,mph聲母簡化為ph聲母,如mphou44(本)、mpha?55(碰),河口有的會說為phou44(本)、pha?55(碰)等。這些現象說明鼻冠音正處在脫落過程中。

4.舌尖后塞音與舌尖后塞擦音合并。大南山苗語有舌尖后塞音、h、、h聲母。調查發現,在12個苗語點中,大部分保留有、h、、h聲母。(3)對于舌尖后塞音、h、、h,不同的點發音方法也有所不同。在大南山和其他保留舌尖后塞音的點,發這幾個音時舌尖抵住后齒齦,呼出氣流后舌尖向下彈開即可。但是在馬高點,發這幾個音時則是舌尖抵住后齒齦,呼出氣流后舌尖向上彈開。經反復核實,情況都是如此。但河口、板看、宜良沒有這幾個聲母,相應的詞都說成了舌尖后塞擦音聲母。例如:

漢義大南山河口板看宜良爪?ou44 t?ou44t?ou44 t?ou44刀插鞘?hai33 t?hai33t?hai33 t?hai33中間??a43?t?a53?t?a53?t?a53粘蓮子??ha43?t?ha53?t?ha53?t?ha53

可以看出,河口、板看、宜良的舌尖后塞音與舌尖后塞擦音已合并成一個音。從實際情況看,河口、板看、宜良等原來是有舌尖后塞音、h、、h聲母的,現有的老人仍然發出舌尖后塞音,只是年輕人發不出了,調查發現有的年輕人變化更大,他們現在的發音,甚至從舌尖后塞音直接變到了舌尖前塞擦音,即、h、、h分別變成了、h、n、nh,這已經成為普遍現象。與清化音變化一樣,這也增加了不少同音詞。在金平點,我們看到以上例詞語音與河口、板看和宜良相同,但有幾個詞仍說為和。例如:

漢義大南山金平解(紐子)tl。eu33?eu33情人kou31??ou13keu31??eu13(衣服)破??ua13??ua13

這說明金平的舌尖后塞音處于向舌尖后塞擦音變化的過程中。

6.古苗語*ml沒有完全演變。古苗語*ml聲母在大南山演變為n,在12個苗語調查點中,河口、馬田、金平同大南山。宜良演變為mj。南澗和勐臘仍保留ml形式。這說明,古苗語*ml在川黔滇次方言里并沒有完全演變成其他形式。見表2。

表2 古苗語ml的演變形式

此外,調查還發現在一些地方的舌面后和小舌不送氣清塞音正在退化。具體表現就是部分人的發音中一些詞的k和q聲母脫落。例如“我”,大南山說為ko55,但河口、丘北、宜良幾個點說為o55,馬高說為u55; “你”,大南山說為kau31,但有的地方一部分人會說為au31。再如“蘆笙”,大南山說為qen31,但有的地方一部分人會說為en31;“雞”,大南山說為qai43,但有的地方一部分人會說為ai43等。這種情況,開始是大人因小孩初學苗語難發此音,便采取省略聲母的辦法教小孩學說話,等小孩長大后便改不了口,結果固定下來了。這看來不是語音的歷史演變,而是一定的人為因素造成的,但說的人多了,對語言本身也是一種影響,導致一些音出現簡化。

(二)韻母

各調查點與大南山韻母的異同,可列表對比如下(見表3)。

表3 12個苗語點與大南山苗語韻母的比較

從上表可以看出,各點與大南山完全一致的韻母有ai、au、e、en、eu、i、iau、o、o?、ou、u、ua、uai等。其他點相同而與大南山稍有不同的是ien、iou、uei、uen等,這種情況看來是記音的嚴寬問題,實際也應是一樣的。

各點與大南山不同的地方,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勐臘有與其他點a韻母相對應的ia韻母。在上表,景東和威信也有ia韻母,但只出現在漢語借詞上,例詞都是“(嘴)癟” 。實際上,河口點也有ia 韻母。例如:i53phia31qua55(一泡屎),lo53t?e55na44phia55leu24(這座房子倒了),等等。但由于調查詞表沒有列出這個詞,故沒有調查出來。

4.南澗、威信、金平、宜良與大南山一樣有ie韻母,其他沒有。威信還有韻母ye。大南山的ue,其他點都沒有。除勐臘,其他點與大南山一樣都有ua?韻母。

總體上看,包括大南山在內,各點韻母差別情況較為復雜。造成這種差別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古苗語分化結果不同,如古苗語*ei韻,一般都變為ai,但在“雞”“肉”等詞上,馬高、勐臘、宜良變為ai,其他變為a;古苗語*韻,威信、隆林、金平、宜良變為eu,其他變為ou;古苗語*in、*?n兩個韻,勐臘都演變為ia,宜良都變為ai,其他都變為a等。二是語言接觸的影響不同,如威信韻母ye和大南山韻母ue,明顯是由于與當地漢語接觸而產生的;勐臘沒有ua?韻母,是因為地處中老邊境,與漢語接觸少而沒有ua?韻。三是個人發音和調查記音多少會有一些差異,有的音所發和所記可能位置稍有不同,如?u,也可能記為u,甚至歸納整理音位也有所不同。正如李云兵所說,“基于‘口耳之學’的研究從共時、歷時角度揭示出苗瑤語語言結構的一些規律,……其音理、學理很難從‘口耳之學’角度得出明確結論。因此,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實證研究技術手段的提升,不管是語音實驗,還是感知實驗都已經廣泛應用于語音的研究,通過實證研究驗證和解釋了語言學者提出的一些語言現象”。(5)李云兵:《苗瑤語語音實證研究的問題》,《貴州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4期。

(三)聲調

12個苗語點聲調的異同如下表(見表4)。

表4 12個苗語點聲調的異同

從上表可以看出,大南山與12個調查點的異同如下(見表5)。

表5 大南山苗語聲調與12個點苗語聲調的異同

一是在調類方面:河口、景東、馬高、馬田、威信、丘北、隆林、金平、宜良與大南山一樣都有8個調。南澗、勐臘和板看缺少第4調。這個調,勐臘合并到了第7調,板看合并到了第6調;南澗多數合并到第7調,部分合并到第6調,這可能是受其他苗語影響的緣故。見表5。

二是在調值方面:

1.各點調值與大南山完全相同的有第2調、第5調、第6調、第7調和第8調。

2.第1調調值與大南山同為43的有馬田、威信、隆林和金平,其他為53調。之前,我們以為第1調都是43,實際比較下來高低還是有所不同。

3.第3調在威信、隆林調值為54調,其他為55調。與第1調一樣,之前我們也以為第3調都是55,實際也存在一定的差異。

4.第8調調值24實際常常都會變為曲折調244調,特別是威信、勐臘、隆林等最為突出,出現曲折調往往具有指示意義,看來是本調的字與指示詞i44組合時縮略而成,如ti24i44→ti244(對面),tau24i44→tau244(那邊),但有的不表指示也有曲折,而且比較普遍,需要另做研究。

除以上,漢語借詞的聲調歸入也不同,且有年齡差異。在此不再贅述。

二、詞匯

調查發現,各點與大南山的詞匯,存在不少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一些方面:

(一)發音差別

由于大南山和各調查點之間存在以上所說的語音差別,所以一些詞發音不同是顯而易見的,只是有的變得超出了一般所知。例如“魔芋”,大南山說為qau33ki55theu31,調查點中,河口、馬高說法同大南山,南澗和板看也說ki55theu31,但馬高說為qau33ku55theu31。(6)這個詞景東、威信、隆林、金平說為漢語借詞,勐臘說為qau33mpho?44,宜良說為qa54mpho?33。這里ki55是“搖”,ku55則是“扛”,完全是不同的意思。原來我們只聽說前者,調查后發現后者也有一定的道理,估計是因為長葉開花時像是“扛”著一個頭一樣。又如“烏鴉 ”,大南山說ua43,南澗、板看同大南山,只是調為53,河口、馬高、丘北說成lou31ua53,但景東、馬田、威信、隆林、金平說為 la31ua53或la31ua43。(7)勐臘說ua53va13,宜良說lu31ɑ44。之前我們沒有聽過la31ua53的說法,la31是“隼”, 也是鷹類,調查后覺得這才是正確的說法,而lou31實際不知所言。類似這樣的發音差別,有時會造成理解上的錯誤,但也是搞好相關研究的重要所在。通過調查對比,我們可以找到不少詞匯的實際說法。

(二)說法不同

調查的苗語點有一些詞說法有的與大南山相同,有的不同。例如:“辣椒”,大南山說qho43,景東、馬田、威信、隆林、金平同大南山;河口、馬高說成kua44(前綴)t?i24(辣);丘北說成kua44(前綴)qho53(辣);南澗、勐臘說成kua44(前綴)tsau53(椒);板看說成hou55(海)tsau53(椒);宜良說成qhu43?ɑ33。其中tsau53明顯是漢語借詞,kua44t?i24、kua44qho53等是苗語固有詞。又如“米”,大南山說t?a43,河口、景東、馬高、丘北、板看、馬田、威信、隆林、金平說法同大南山,但南澗、勐臘說為tsho55,宜良說為tsho54,而tsho55在大南山和其他同大南山說法一致的點則是指“小米”。類似這樣的詞,如果不熟悉,往往會造成交流障礙甚至誤解。

(三)詞義變化

(四)義項相悖

相同的詞,不同的點表示詞義存在相悖的情況。例如“伯父”,大南山說eu24lou21,河口、景東、馬高、馬田、隆林、金平、板看說法與大南山一致,有的只是音調稍有差別,宜良用漢語借詞,威信說為vai24,威信的說法在景東和金平則是指“父親”?！白蛱臁?大南山說na?13或者a43na?13,河口、景東、南澗、馬高、馬田、金平、丘北、勐臘、板看說法與大南山相同或相近。宜良把“昨天”說為nai21(昨)(天),這里的nai21應該也是大南山na?13的變音。威信把“昨天”說為na?13ki21,隆林把“昨天”說為na?13?ki21,威信和隆林的說法在大南山和其他點指的是“后天”,差別較大。這種說法相同而詞義相悖的情況,很容易造成誤會。

(五)保留不一

有些固有詞,在一些地方已經失傳,但在有的地方還保留。如“漁網”,大南山說t?au31t?e21,河口、丘北說法同大南山,景東、板看、南澗、馬高、馬田、隆林、勐臘說法都帶有漢語借詞“網”。大南山、河口、丘北所說的t?au31實際是一般的“網篼”,也就是錯把“網篼”當“漁網”。威信和金平說?ki13(網)t?e21(魚),這里的?ki13應是真正的苗語固有詞,屬于保留詞。(8)這個詞宜良說mpje21(魚)mpji21(網),差別較大。又如“冰凌”,大南山說(冰)?ki55(不明),景東、南澗說不出,河口只會說(冰), 馬高、馬田說為吊(冰),威信說為t?u33(凍)(冰),隆林說為ta?24(降)(冰),金平說為(冰)kai44(吊),丘北說為teu33li55,宜良說為qa54(前綴)這些說法中,大南山、河口、馬高、馬田、威信、隆林、金平都是把“冰”當“冰凌”來說,丘北和宜良應是傳統說法。再如“帳篷”,多數都為漢語借詞,但景東說t?ho44,南澗說t?hau55,這一說法應是苗語固有詞。還有“孫子”,之前我們聽說的也是漢語借詞,如果是“子孫”,會說to53ki55,這里的to53是“兒子”,ki55是什么我們不知道。此次調查,在景東發現ki55實際就是“孫子”,因為景東把“孫女”說為ntshai33(女)ki55,這表明ki55就是“孫”。通過這種調查和比較,也可以發現不少苗語固有詞。

從上面這些詞匯差異,可以找到一些詞的正確說法和準確意義,發現不少苗語固有詞,不僅可以弄明白不少問題,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豐富苗語的詞匯,為研究和使用苗語詞匯提供有益的幫助。

三、語法

語法是語言中較為固定的方面,特別是同一語言和方言,語法是比較一致的。但調查發現,與大南山相比,各點的語法,包括詞法和句法,也有一些差異。

(一)詞法

主要體現在構詞結構、造詞方法、前綴標志和數詞表達等方面。

1.構詞結構差異

偏正、主謂、述賓等結構方面的詞,說法不相同。例如:“蜂蜜”,大南山說i43(蜜)mo55(蜂),河口、景東、馬高、馬田、威信、丘北、隆林、金平、勐臘、宜良與大南山一樣為正偏式,南澗、板看則為偏正式。“牛角 ”,大南山說為ko43(角)o31(牛),景東、威信、丘北、金平、板看與大南山一樣為正偏式,河口、南澗、馬高、馬田、隆林、勐臘、宜良則為偏正式?！邦^痛”,大南山說mau43(疼)hou44(頭),河口、景東、南澗、馬田、威信、丘北、金平、勐臘同大南山一樣為述賓式,馬高、隆林、板看和宜良則為主謂式?！案市摹?大南山說qhua55(干)?a43(心),河口、景東、南澗、馬高、馬田、威信、丘北、金平、板看、勐臘同大南山一樣為述賓式,隆林和宜良則為主謂式。這種差異,似乎并不完全固定,有時會因人而異,可能是因與漢語接觸后苗語結構順序發生不同的變化所導致的結果。

2.造詞方法有別

主要是一些雙聲、疊韻、疊調等方面的詞在造詞方法上存在一定的差異。如大南山雙聲疊韻詞ka55ka13(趕快),河口等調查點說為ko31ka13;大南山疊韻疊調詞qua55tsua55(棕黑色),ka55la55(全部),河口等苗語點沒有發現這兩個詞;大南山的t?ua43lua43,意思是“啰嗦”,其他點如河口的意思則是“嗓子大”;雙聲詞au31en13,大南山是“無論如何”之意,河口等調查點則沒有;雙聲疊的詞,大南山有t?ua31t?ua31(頭緒),河口等調查點沒有,河口等調查點有t?ua13t?ua13(快點),大南山則沒有,等等。

3.前綴標志不一

從相關資料看,大南山苗語的前綴有ku33、to43、qo43、ku13、qa43、a43、ko44、xo43、i33、t?i21、khou43、tou43等。這些前綴,在調查的12個苗語點多數也有,只是其中的t?i21我們沒有發現。1963年出版的《苗語語法綱要》說一般加在人的姓名和排行前面,相當于漢語的“老”,如老陶(老大),但年輕人不能對老年人使用。在12個苗語調查點中,我們沒有發現這種說法。而12個苗語調查點有的一些前綴,大南山似乎沒有。如景東和板看有前綴pu31或pu33,“皮膚”說為pu31(前綴)teu55(皮),“被子”板看說pu33(前綴)thau31(被子)。河口有前綴ten31和qua55,如“活計”說ten31(前綴)no24(活計),“莊稼”說ten31(前綴)qo?53(莊稼),“廢鐵”說苞谷稈”說qua55mi21等。此外,以上前綴,有的點說得多,有的點說得少。如a43,宜良很多詞都保留,但有的點已經很少說。

4.數詞表達不同

表示基數,大南山把“十”說成kou24,“三十”及以上的“十”則變成tou24或tou13。調查的12個苗語點基本也是這樣。但對于“百”以上的數詞,不同的地方存在不同的表達方法。例如“一百一十七”,大南山說為i43(一)pua44(百)i43(一)kou24(十)a?44(七);勐臘和板看說為i53(一)pua44(百)kou24(十)a?44(七); 河口和其他點說為i53(一)pua44(百)i53(一)tou13(十)a?44(七),沒有把“十”說為kou24,而是說成了tou13,但“一百二十”中的“十”仍然說kou24,到“一百三十”及以上的“十”又都用tou24或tou13。表示倍數,大南山用ku55(股)或 t?e24,(9)貴州省民族語文指導委員會研究室編:《苗語語法綱要(川黔滇方言)》,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63年。河口和其他一些點用mpou13。表示分數,大南山也用ku55(股),如五分之一說為t?i43(五)ku55(股)mua31(有)i43(一)ku55(股),勐臘可說為i53(一)fen24(分)t?i53(五)。表示序數,大南山基本上都借用漢語的“第”,其他有的借用,有的用量詞表示,如“第一”可以說to21(個)i53(一),“第二”可以說to21(個)au53(二)等。

(二)句法

1.定語標志變異

我們知道,現代漢語常常用“的”來作為定語的標志。受現代漢語影響,苗語也用漢語借詞le44(的)來作定語標志,但也有的按苗語傳統使用量詞來標記。如“大家的身體很好”,大南山和多數點都說成:tua24tshi31le44te55o?44hen55。但勐臘說成:板看說成:tshua44to13lo53te55o?44hen55。

可以看出,勐臘和板看的定語標志都是量詞lo53,這應當是苗語的傳統表達法。苗語過去應當沒有le44,le44顯然是受漢語特別是西南官話影響后產生的。

2.判斷句差異

實際上,河口等地也有ku13,但說的不多,而且僅限于少數句子,例如:

(1)kau31ku13kau31ko55ku13ko55.

你是你我是我

你是你我是我。

他是姓李我是姓熊

他是姓李我是姓熊。

這樣的句子一般也只有老人會說。現在的年輕人,說?i33(是)的情況越來越多。例如:

(3)kau31?i33mo21t?i44mo21a31!

你是去不去啊

你是去還是不去啊!

些這是黑的

這些是黑的。

可見苗語判斷詞ku13和au13,有被漢語借詞?i33(是)取代的跡象。

3.表疑問方式不同

河口:kau31ka53ua55?

你嘎要

景東:kau31ka53ua55?

你嘎要

南澗:kau31pua33ua55?

你是否要

馬高:kau31ka53ua55?

你嘎要

馬田:kau31ua55?

你要

威信:kau31ɑ54?

你要

丘北:kau31ua55ma55?

你要嗎

隆林:kau31a54t?i44a54?

你要不要

金平:kau31ua55t?i44ua55?

你要不要

勐臘:kau31pua33ua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