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俊
民國晉學家王堉昌(1876—1938),字養齋,號高涼迂叟,稷山縣城南門人。民國時期山西著名金石家、晉學家。
稷山縣城南門內王家世有名宦,科第相望,簪纓不絕。其父王疇五系稷邑鄉賢,王堉昌幼承家教,從童年開始,在其父的教誨下,對金石考據即產生濃厚的興趣。
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義和團反洋運動,山西被停止科考,王堉昌在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陜西中舉,成為辛丑科舉人。
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四月初一,王堉昌就讀于山西大學堂中齋,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畢業,授予貢生名義。
辛亥革命以后,1912年至1937年,王堉昌歷任河北省武安縣知縣,山西省榆社、盂縣、太谷、汾陽、五寨等縣縣長,山西省政府秘書處第一科科長、第二科科長及省府代秘書長等職。

王堉昌博學多才,詩文書畫無所不精,勤于治學,精研金石,兼涉考據之學,對金石書畫、硯石印章能剖析微茫,辨其真贗。所歷各縣,從政之余,輒歷鄉村,跋山涉水,親作征訪,親自傳搨,或托人調查抄錄,積成巨帙。著有《盂縣造像錄》《盂縣金石志略》《汾陽金石類編》十卷、補遺六卷、《稷山金石類編目錄》《愚民春秋》《明朱滄起先生文集序》《山西省道縣沿革表》《山西省各縣名勝古跡古物調查表》《歷代編外紀元表·都邑世系表》及重印《二妙集》和《年譜》等。
王堉昌通過一生辛勤的努力,以勁拔歷史風塵的學識和眼力,不為己私,為后人留下了一份份珍貴的文化瑰寶。正如先生所說:“余之隱于吏,亦竭其愚以維仁化于金石中,其有益于世耶,其無益于世也耶,則非吾之所知也。”“雖抉擇未能精審,而發潛表幽亦聊以供考古之助,并藉表仁義忠孝之行耳。后有起者,其亦有繼于斯乎!”
《稷山文史資料》引我覓史。我生于1971年,于20世紀90年代初在文化部門工作,受楊志暇和高煒兩位前輩的影響,逐對金石研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那是2003年的一天,偶借《稷山文史資料》第一輯和第二輯兩本書。其第一輯中有一篇楊懷豐先生撰寫的《王堉昌傳略》,第二輯中又有由楊懷豐先生整理的王堉昌遺著《稷山金石類編目錄》。看后使我驚嘆不已,作為一名文化工作者,我深感應該對稷山縣的金石家底做到心中有數,分史厘清;整理成卷,以為研究。《稷山金石類編目錄》,凝聚了王堉昌畢生心血,現藏于稷山縣檔案館,是研究稷山縣古代金石的珍貴資料。目錄共分五大類,其中刻金、造像、幢塔、碑記和叢刻詳有記載。其中刻金二十三條,造像五十三條,幢塔二十八條,碑記八十八條,叢刻二十七條。自夏至清代均分門別類,共219品目。歲月滄桑,石刻幾經磨難,《稷山金石類編目錄》上所記載的刻石相當一部分漫滅無存。足可見王先生所編寫的《稷山金石類編目錄》珍貴價值。從此,《稷山金石類編目錄》成為我開展文物研究工作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參考資料和覓史依據。
從《王堉昌傳略》得知: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開始,11月太原失守,王先生返籍家居,繼續著手他自民國9年(1920年)開始續寫的《稷山縣志》。1938年3月4日,日軍占領稷山縣城,他攜帶幾箱子《稷山縣志》文稿及有關文史資料,跟隨縣政府遷到城北30余里的后澗頭村。因他間隙返家時,深怕文稿被日軍毀壞,便將所有資料埋藏于后澗頭村中。嗣后,王先生患半身不遂癥逝世,終年六十二歲。其《稷山縣志》手稿的佚失,成為稷山歷史上的一大憾事。王先生所續寫的《稷山縣志》是自清光緒十二年(1886年)至民國27年(1938年),41年間的稷山縣史,它的佚失,致使這段縣史無法彌補。因此,迫切搶救尋找這些文化遺產,成為稷山縣眾多文史愛好者們的夢想,并開啟了漫長的尋找之路。此時的我,因受王堉昌先生影響,開始整理編輯《稷山金石記》這本書。
“按圖索驥”終見“滴水巖”。2008年12月19日,我帶領稷山縣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隊對位于東北街村北部的稷山縣南門王氏家族墓地進行了實地考察,該墓地封土夷平,地表現存民國17年(1928年)《稷山縣王氏祖塋碑》一通。其碑文記載:“稷山縣南門王氏系周靈王太子晉之后裔,何時遷入稷山,漫無可考,而所可考者,惟清康熙時王正奇之遠祖,至民國17年傳為九世,王堉昌系八世孫,生于清光緒二年。”這是我收集的有關王堉昌先生的第一份實物資料,興奮不已。此后,在認真整理該碑文之后,使我對南門王氏家族的淵源有了初步的了解。
據王堉昌先生遺著《稷山金石類編目錄》上所示,明梁綱題“滴水巖”摩崖石刻和金貞元二年(1154年)重修法寶寺碑記,皆在滴水巖。2009年5月20日,我帶領稷山縣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隊對滴水巖進行實地調查。深入姑射山腹地,在滴水崖及東、西金剛山之間,發現了法寶寺遺址,此地勝景系明代稷山縣八景之一“懸崖玉濺”之處,無心瀏覽此景,繼續工作,終于尋覓到《金貞元二年重修法寶寺碑記》這通碑刻,拍照測量,通讀碑文。又因山高林密,崖壁陡峭,最終沒有找到明梁綱題“滴水巖”摩崖石刻,實屬遺憾。
不死心,再探之。2011年10月15日黎明,我偕妻再次前往滴水巖,行至山口,棄車徒步前行。金秋姑山,風景宜人,鳥語花香,不知不覺到了滴水崖下,沿東金剛山與滴水崖間陡峭山路上行,走走歇歇,登至山頂也沒有尋找到明梁綱題“滴水巖”摩崖石刻。于是下行并仔細向西側崖壁探尋,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半山腰處發現有一條極窄的小道,小心翼翼地穿過,一自然形成洞穴展現在眼前,走進洞穴發現有一石鑿圓形的坑,里面盛滿泉水,其泉水是從洞壁間滲出來的,流進這口石鍋之內,這就是滴水巖。興奮之余走出洞口,繼續沿著崖壁向西側崖壁尋找,行之約十余米,有一人工開鑿的山洞,走進去一看,正面及東西三面皆有神臺,惜其佛像均被盜竊。向東壁望去,大吃一驚,一處摩崖石刻呈現在眼前,那是民國17年仲春,邑人王堉昌題“靈泉”二字,字體隸書。驚喜之余心想明梁綱題“滴水巖”摩崖石刻應在附近,立馬出洞折向西側崖壁尋找,行之約四五米,果然發現了“滴水巖”三個陰刻大字,直徑50厘米,落款為:小齋書,石匠薛進艮。落款時間已剝落,但是從“小齋書”三字就可以斷定是梁綱所題,因為小齋是梁綱的別號。自此可以看出王堉昌先生重實地考據,體現出他對金石研究的精神,是一個真正的學者。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繼承先生的未竟事業。
神交走進新桃園。在這個功利十足、欲望泛濫的時代,還能夠執著于追尋精神家園的人,是需要一點勇氣的。平凡的我在經歷了多年的困惑、迷惘之后,又經過了多次的尋覓、摸索、取舍之后,在金石研究的世界里找到了心靈的歸宿。尋尋覓覓,才是真。對王堉昌先生的深入調查與研究,時刻魂牽夢繞著我,于是決定走訪稷山縣城南街村的王氏族人。
2012年10月27日,我對王堉昌先生的內侄王泰來老先生進行了采訪。先生擅書法,健談,他愉悅地對我講述了王堉昌先生其人其事,并告知王堉昌先生長孫王軍生在臨汾市的住址及手機號,收獲頗豐。當天我就迫不及待地與王軍生教授通了電話,敘述了自己多年調查研究并收集有關王堉昌先生生平資料的情況,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王教授欣然接受了我的請求,其后因工作繁忙沒能到臨汾拜訪,實屬遺憾。
2015年5月,在稷山縣山迪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舉辦“稷山縣百名書畫名家作品展”期間,經摯友王保軍介紹我認識了王堉昌先生另外一個內侄王家禎老先生,先生身體健碩,擅長書法,小楷尤甚。談起王堉昌前輩,王先生非常激動地說:“這是位被歷史遺忘的晉學家,應納入稷山縣歷史名人錄啊!”是的!這就是我多年來苦苦尋覓的原因,拂去歷史的塵埃,還原這位金石學家的風采。一周后,摯友保軍來電話說:“趕緊到公司,王家禎老先生與王堉昌先生的孫子王軍生、孫女王麗珍在我這里,要見你!”我立即放下手頭上的事情,急忙趕了過去。相互問候之后,我詳細介紹目前研究的進度和存在的困難,希望能得到他們的鼎力支持!王氏兄妹說:“沒問題,下次我們把爺爺的手稿及日記帶來,供你研究整理使用。”“非常感謝!”我急忙說。
7月10日,王軍生教授從臨汾家中帶來王堉昌先生的大量遺稿及日記等原件資料,整整一皮箱,這對我來說是太珍貴了。經王教授許可,我對王堉昌先生遺稿、日記等進行了掃描,便于今后整理研究使用。我與王教授在兩天時間里,談了很多事情,使我受益匪淺,終生受益!
此后我從與王堉昌先生十年神交中走入他那用雄健、灑脫、嚴謹的小楷撰寫的遺稿之中。王堉昌先生生活的年代,跨越晚清與民國初年,直到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他的著作多與當時時局有關,是我國近代史的重要文獻。對研究、學習近現代史的政治、軍事、金石具有學術價值。目前已整理出《王堉昌先生年譜》,其文字優美,內容豐富,文中所載多為王堉昌所見、所聞、所感、所處理政事,可透過其文字窺見那個時代的人、事、制度、社會面貌等,不僅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而且具有重要的文獻學的意義,這也是我對其整理的意義所在。同時,從大量遺稿中生動體現出王堉昌先生傳承家風國學“事不避難,義不逃責”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