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之美

童卉欣

在中國古代，顏色最早是指眼睛中的神色和面孔上的氣色。陸機有詩云：“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顏色。”

中國古人給顏色取了一些非常美的名字，比如“朱顏酡”。想象一下，美女酒酣微醉后，白皙的面孔上透出紅色，何等嬌嫩潤澤。《西游記》里形容王母娘娘的蟠桃是“酡顏醉臉”。紅色何止千百種，朱顏酡應該是最誘人的一種紅了。

“螺子黛”隨著電視劇《甄嬛傳》的熱播而被人們熟知。螺子黛出產于波斯，是皇宮娘娘的御用眉筆，它是黑色，又不僅僅是黑色，應是淺于墨黑，泛著青螺的光澤，含有遠山的多彩。螺子黛點染于佳人眉間，怎不傾國與傾城？

人顏有色，萬物皆有色，萬物皆“好色”。明代內織染局曾經染出一種似白微紅的織物，命名為“海天霞”，它是用來制作宮人打底內衣的，配色是用天青竹綠花紗羅當衾，襯海天霞色淡紅里。兩種面料都薄透有光澤，內外掩映，上身如同“海上霞色上青螺，瑟瑟波紋襯海霞”。

只有走過春天，你才能想象“黃鸝留”是怎樣一種感覺吧。山川潤朗，萬物蘇醒，萬千點深綠淺碧間，聽到“自然歌唱家”黃鸝的婉轉天籟，你到處搜尋它的蹤跡，終于覓得它的影兒，它卻倏忽飛去，只留下一抹嬌黃，這便是黃鸝留了。

中國是瓷器的故鄉，青瓷的制作工藝發展到唐代已經爐火純青了。相傳越州窯燒制出一種“秘色”瓷，很長一段時間里，秘色瓷的配料和實物幾乎失傳，和它的名字一樣，成了一個世人未見的秘密。幸好，詩給我們留下了線索，“奪得千峰翠色來”是陸龜蒙的《秘色越器》中的一句詩，秘色瓷的美就交給你的慧眼和慧心去發現了。

“郁金裙”是用郁金香草染成的，是一種如被陽光浸潤過的姜黃，在唐代常用來做仕女的裙子。相傳，楊貴妃就愛穿郁金裙。可是，為什么不直接把這種顏色叫作“郁金”，而要叫作“郁金裙”呢？我猜，僅僅是染色，不能體現出“郁金裙”的絢麗，只有做成長裙，穿于豐腴富麗的大唐美人身上，隨著她們的腰肢款擺而光影交錯，這種顏色才能顯示出非凡的氣質，和盛唐氣象一般的光輝燦爛。

聽到“弗肯紅”，就知道它是一種有個性的顏色，“弗肯”是“不肯”的江浙方言，弗肯紅肯定不想成為世人都愛的紅色，它想要成為什么樣呢？弗肯紅是類似肉紅、飽和度低的淺紅，弗肯紅必是古色家族中十五六歲的姑娘，發著脾氣，耍著性子，但依然擋不住嬌俏可愛。

和弗肯紅相似的有“竊藍”。竊藍是何等地愛著藍色啊，不惜“竊”。竊藍還是一種鳥的名字，竊藍鳥有秋天天空一般的淡藍色羽翼，它在秋天提醒農人收割季節到了。

“半見”，是介于白與淺黃之間的淡黃色，黃得似有若無。初春的柳芽色即半見，唐朝張季略有詩曰：“韶光歸漢苑，柳色發春城，半見離宮出，才分遠水明。”淡黃里孕育著春水的潤澤明亮，方是半見色的精魂。

中華傳統色的命名，比之現代色譜上的正紅、朱紅、橘紅、紫紅、粉紅……不知高妙多少倍，它融合天地，和諧自然。生命之繽紛，萬物之有靈，盡在生生不息的中華古色文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