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

趙向輝

秦淵海被立案調查了。

起因是一場大火。

一個下午，大閘村村民梁峰家的房子突然著了火。因為正值冬季，天干物燥，還吹著小西北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火著得很熱鬧。雖然很多鄉鄰都幫著端水滅火了，但因為取水不便，根本就無濟于事。打119報警，消防車往山里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半小時就燒了個一干二凈，只剩下了殘垣斷壁，還有幾件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家什。

這大冷的天，沒了房子，怎么生活啊！村里的好心人，有的幫著在網上呼吁捐贈，有的給他們一家人送來御寒的衣服，還有的向鎮里報告了災情。

聽到消息的村支書秦淵海也趕緊放下手中的麻將牌，打著酒嗝兒趕了過來。在他的協調下，當天晚上梁峰一家人先住到叔伯兄弟的空房子去。他還對村民說：“大家都出出主意，明天村里商量具體的幫扶辦法。”

第二天上午，秦淵海還沒組織支委商議呢，卻接到了村鄉村振興第一書記謝明玉回村的消息，他趕緊穿戴整齊，電話安排會計王存希到村里最好的飯店訂一座酒席。

見到謝明玉，他先是連連道歉：“哎呀，書記大人啊，您怎么不提前告訴我們，我們好到路口接您，這路這么不好走，您怎么親自開車來了呢！”

謝明玉岔開話題問：“失火的那戶居民在哪？咱們一起去看看。”

在黑黢黢的房子前，謝明玉詳細查看了具體情況，問了幾個問題，同行的工作人員做著記錄。

謝明玉轉頭對梁峰說：“大伯，請放心，政府會幫助您盡快重建住房的。”

梁峰憨厚一笑說：“謝謝領導關心！”

謝明玉又對秦淵海說：“秦書記啊，這是事關百姓生活安全的大事，咱們一定要做好善后工作。”

“一定一定，請放心。”秦淵海點頭哈腰應答。

離開梁峰家后，和謝明玉并排走著的秦淵海說：“謝書記，你看中午了，咱們先去吃個便飯吧，那家的功夫魚挺有口碑。”

謝明玉說：“行，別太浪費就好。”

席間，秦淵海要給謝明玉倒酒，被謝明玉拒絕了：“工作日中午不喝酒，你也一樣啊。”

秦淵海心里一顫：“一樣，一樣，不喝，不喝，咱們四菜一湯，四菜一湯。”

菜上來了，兩道是山珍海味，兩道是大拼盤，一個肉拼，一個素拼，一個大拼盤里四個小盤子，樣樣精致，相當于十道菜。

湯上來了，服務員報的菜名是人參紅棗白玉湯。

謝明玉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說：“都不許發朋友圈啊，網上都不要發。”

眾人連連附和：“不發，不發。”

吃完飯，謝明玉開著車回了住處。

秦淵海則一頭鉆進了飯館里另一個房間，直到下午四點醉醺醺地讓別人扶出來。

第三天上午，謝明玉打來電話催問救助進展。秦淵海一愣，大腦迅速轉起彎兒來：“謝書記，我們商量好了，馬上組織村民捐款，一起幫梁峰一家渡過難關，我帶頭，多拿一些。”

“年初，鎮里給咱們撥的十幾萬危房改造款項，不是正好用上嗎，還需要大家捐款？”

“那……那個危房款，早就用完了。”

“哦。”謝明玉掛斷了電話。

過了幾天，縣監察委來了兩個人，把秦淵海帶上了車。

審理室里，秦淵海叫囂：“謝明玉也吃了我的高檔飯。”

縣監察委的一個人說：“謝書記提前備了案，她要親眼看看你的腐敗程度。”

另一個人說：“早就有群眾舉報你，一直找不到證據，這一把火，把證據燒出來了。”

秦淵海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他小舅子家退回了17.8萬的危房改造款，村里花去大部分為梁峰蓋了新房。

除夕夜，躺在新房里，梁峰老婆說：“這一把火，倒因禍得福了。” 梁峰苦笑一下，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