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初冬，不說愛你（組詩）

陳小如

她的名字里有菊

每年立冬，我就去見一朵菊花

她好看的臉龐上

歲月的霜華都泛著花香

喜歡她從一片白里抬頭

遠遠就喊我的名字

以至于反反復復和

無數的草木根莖糾纏

在一堆好聽的名字和

氣息濃烈的草藥里相遇

認定回歸的意義

這般溫柔才是本真

一架用了數十年的身體，腫脹著

那些許花朵，被欲望撐滿

如此虛空，對應著上下跳躍的箭頭

在感覺還未察覺之前

遲鈍也是一種病

川芎、柴胡、三棱、香附、黃柏、杜仲

小茴香、紫蘇葉、敗醬草、路路通……

多好聽的名字，聽著就舒服

我一定病得不輕

以為自己就是她們

我在她們風干的身體里稀釋冬藏

尋找明媚的陽光、清澈的水源

五年來，從未間斷

我癡迷于在固定的時間里出發

撩撥草木枯瘦的靈魂，待之舒展

將淅瀝沉淀的瓊漿一干而盡

時而辛辣沖鼻，時而潸然淚下……

竊取對飲的豪邁

一個人的千軍萬馬

如此富饒。從一朵菊瓣到一弦月牙

我矗立在郁郁蔥蔥的草木中間

一夜的北風呼嘯過后

躍上窗臺的陽光尤其矯健

它沒有掠奪之勢

只匍匐于萬物之上

包括一個又一個我

小? ?雪

分明是想要在叫作小雪的日子里

逢著一場小雪

雪白的花瓣來自天外

我可以漫不經心地擷取一縷白

然后和你說：嗨，我的城市下雪啦

我還要去找出親自捏制的茶盞

我掐在盞沿的小小曲邊

是我向你跋涉的微芒

泛著青綠的武陽春雨經此入喉

雪的白，就有了春天的蓬勃

冬藏的本質我好像會錯意了

那些美的詞句紛紛笑話我的迷糊

枯 葉 蝶

大玻璃窗外的夕暉

今天格外好看

一些深黃淺黃的身影翩飛著

一貫的潔凈純粹被打斷

這些從遠處或高處帶來的落葉

像漫步的蝴蝶一再晃動夕輝

它們在裸露的地面滑行、回旋

對著玻璃窗送來狡黠的招搖和笑意

這樣的時日幾乎不曾出現

那個粗獷的身影和手中的笤帚

會確保一個公共的場所一塵不染

路過的人們踩著潔凈追名逐利

人群習慣毫無牽絆地前行

晴朗時，夕暉的照耀長驅直入

我會拉上一半窗簾

躲避這種令雙眼不適的鋪天蓋地

此刻，冬天的風推搡著一地的落葉

粗獷的身影不見了

他的笤帚擱在暗黑的角落

西風款步，慢條斯理

漫步的蝴蝶，一匹匹瘦馬歸來

塵埃遍布的心上還長著詩意

好看的明亮的跳躍，生生不息

一棵樹，在冬天妖嬈

一棵樹，在冬天的妖嬈

以一個巨大的表情

矗立在泥濘的路口

雨水已經出走，天空里密布著烏云

村莊里一畦大頭菜泛著青綠的光

一棵樹挺拔俊逸，從三分之二高處

曾經被切割的身骨處長出的枝丫

不斷演變著骨骼生發的絮狀繁復

仿若一叢流水的目光，向上噴涌

是線條搭建的時間城堡，四處張揚

微斜的枝干上爬滿了經年的藤蔓

凹凸的走向展露著妖嬈的身姿

藤蔓的自由長成了翩飛的裙袂

這棵落光了葉片

只剩下細枝末節的樹

在遠道而來的陌生人

眼里隱匿了名字

她用一份獨特的妖嬈

兀立于村莊之上

悲憫在立冬里起程

她等不及一次光照

掏出和村莊千絲萬縷的關聯

這些僵硬的部分

被風揉捻成了柔軟的鄉音

人間初冬，一雙足音輕輕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