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降香為例的黎族香藥文化研究※

裴海鵬,邵恩茜,任天愛,張琳琳,馬天鵬,吳妹,楊旭,李凱,謝毅強

(海南醫學院,海南 海口 571199)

中國香文化是中國人在漫長文明進程中圍繞對諸般香料的識別、加工、使用而發展的以嗅覺為核心的文化[1]。我國用香歷史悠久,中國香文化萌芽于先秦,發展于秦漢,演進于六朝,完備于唐代,在宋元時期達到鼎盛,并在明清時期廣為流行[2]。傅京亮在《中國香藥文化》中指出,中國的香文化是中華民族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圍繞香品的制作與使用而形成的,體現中華民族精神氣質、民族傳統、美學觀念、思維模式與世界觀之獨特性的一系列物品、技術、方法、習慣、制度與觀念[3]。香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內容豐富,不僅在宗教、醫藥、文藝、民俗等諸多文化領域中居重要位置,更關涉中國思想史、哲學史中一些重要觀念的形成[1]。香的應用范圍廣泛,可主要分為4個方面,即祭祀用香、生活用香、計時用香和醫藥用香。多數香料具有藥用價值,中國藥學家在早期發現具有香療功效的動植物并將其運用于臨床實踐,總結出芳香藥物多具有通竅醒神、解表化濕、辟穢祛濁的功效特點,由此產生“香藥同源”的概念。

黎族人作為海南島的原住民,歷來以海南島土著自居。考古發現,在石器時期就有黎族人在島上活動的痕跡,黎族人在海南島上聚居至少已有3 000余年[4]。黎族醫藥是中國傳統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黎族人民制香、用香歷史悠久,在長期的實踐運用與改良摸索中,形成了獨特的黎醫香藥文化,貫穿黎族歷史脈絡,綿延至今。

1 黎族香藥歷史沿革

秦漢時期,隨著陸上絲綢之路與海運交通的逐漸形成,我國與中亞、南亞、南洋、歐洲等地貿易往來頻繁,使得香藥的品種迅速增多,同時促使人們對香品質的追求不斷提高。香藥是海南島的重要經濟產物。海南自古享有“香島”“香州”之稱,所產香料品質優厚,香藥文化歷史悠久。諸多史籍記載,以沈香(沉香)為主的香藥是黎族與漢族經濟往來過程中的重要商品。蘇過在《斜川集》中記載:“黎人……鹽、酪、谷、帛、斤、斧器用,悉資之華人,特以沈香、吉貝易之耳。”趙汝適在《諸蕃志》中評價海南土產“沉水、蓬萊諸香,為香譜第一”“其貨多出于黎峒,省民以鹽鐵魚米轉博,與商賈貿易”,可見南宋時期的海南道地優質香藥已成為黎族重要的貿易商品。沈香、蓬萊香、鷓鴣班香、箋香、生香、丁香、檳榔、椰子、吉貝等作為媒介,加深了民族間及地域間的文化與經濟交流。唐宋以來,香藥是南海蕃舶輸入的主要商品,“故俗以貿香為業”[5]。宋代,香藥貿易已成為政府重要財政收入來源之一,醫藥學家、宗教人士、文人學士廣泛用香,且香的應用范疇從宮廷宴樂、茶坊酒肆普及至普通家庭。《桂海虞衡志·志香》提及“香”共12種,其中包括5種海南香。周去非在《嶺外代答》中用大量篇幅記載“沉水香”,描述沉水香:“上品出海南黎峒,一名土沉香,少有大塊,其次如繭、栗角,如附子,如芝菌,如茅竹葉者佳,至輕薄如紙者,入水亦沉。”可見,宋代對海南沉香的使用相當廣泛,海南黎族香藥從諸多香品中脫穎而出。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志香》開篇中言:“世皆云二廣出香,然廣東香乃自舶上來。廣右香產海北者亦凡品,唯海南最勝。人士未嘗落南者,未必盡知,故著其說。”對產自海南的香品作出高度評價。明·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言:“海南沉香,一片萬錢,冠絕天下。”

2 以降香為例,探討黎族海南香藥文化

香誕生于古代的祭祀活動,亦為道教設壇祭天之品[6-7]。經歷代研究與發展,香藥文化在史學、醫學、哲學、佛學等領域均有所體現,諸多海南香藥逐漸進入學者們的視野[8-9]。降香與沉香、黃花梨共稱“海南三香”。本文以降香為例,探討黎族香藥文化。

2.1 降香概述 降香,又名降真香、降香檀、紫藤香、花黎、降香黃檀,為豆科植物降香檀的根部心材,產自海南、廣東。降香在海南主要分布于白沙、東方、樂東、三亞等地[10]。北宋·蔡滌曾贊美海南香:“占城不若真臘,真臘不若海南黎峒,黎峒又以萬安黎母山東峒者,冠絕天下,謂之海南沉,一片萬錢。”有關降香的記載可追溯至漢·劉向所著的《列仙傳》,其云:“燒之感引鶴降,醮、星辰,燒此香為第一。”海南降香具有重要的藥用價值。《本草綱目》注解其療效:“燒之,辟天行時氣,宅舍怪異。小兒帶之,辟邪惡氣。療折傷金瘡,止血定痛,消腫生肌。”降香屬于活血化瘀藥,味辛,性溫,歸肝、脾經,具有化瘀止血、理氣止痛的功效。《景岳全書·雜證謨》云:“一方治天行時氣,宅舍怪異,用降真香燒焚,大解邪穢,小兒帶之,能解諸邪,最驗。”可見,降香可用于防疫。黎族民間還用降香加水研磨治療痛證,或磨粉外敷以止痛止血,或制成家具長期坐臥,用于調節血壓。現代醫學研究表明,降香含有豐富的揮發油及黃酮類等成分,具有調血脂、降血壓、抗凝血、抗血栓、抗心肌缺血、抗腫瘤、抗氧化、抗炎、鎮痛及改善破骨細胞功能等藥理作用[11-13]。

2.2 海南黎族香藥防病理論基礎 黎醫學經過千百年的臨床總結與充實,形成了以三元臟腑、六道氣脈為整體觀的辨病論治理論體系[14]。黎醫認為,人體的氣脈運行由“斐”(火)制約化生,以達到“法奧拜”(天仁地)三元臟腑平衡。此外,“喹奧”(仁氣)也是黎醫理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黎族人民稱氣為“喹”,“喹奧”是古代黎族對自然現象的一種樸素認識。黎族醫師認為,喹奧是構成人體的基本物質,當氣脈升降適宜,六道氣血調和,方能臟腑自安,生機健壯。倘若“斐”不和,則氣脈升降失調,六道氣脈受阻,臟腑不寧,百節受累,疾病叢生。“風鬼”與“邪毒”是黎醫在診療過程中歸納總結的主要致病因素[15]。黎醫認為,風鬼由風毒而來,風毒多自皮毛、腠理侵襲而入,從而產生風鬼病(即外風病),是引發疾病的重要因素。邪毒理論內容豐富,《黎醫基礎理論研究》總結由海南地區獨特地理環境誘發的常見疾病,并將其歸納為瘴、蠱、蛇痧、濕、寒5種病因[14]。《藤灸口訣》載:“逆天地者寒毒入,風鬼串身惡疾生。”人要修得仁德之氣(即正氣),不能忤逆天地,否則邪毒入體,風鬼致病。海南島四周地區濱海傍水、地勢低洼、溫熱多雨,有助于芳香性質藥材的生長,形成了龐大的芳香黎藥資源寶庫。經過多年的臨床實踐,黎醫總結出通過降香祛除風鬼、辟除邪毒、調和斐、調暢喹奧,從而祛病邪的方法。黎醫認為,芳香氣味多具有興奮作用,香藥氣味辛香,能使人精神振奮,氣血通暢,還可防風鬼邪氣,從而預防疾病。

2.3 降香的應用 降香氣味辛散,具有祛邪之力,進入人體后能通過經絡周流全身,開宣毛竅,扶助正氣,疏通六道之脈,調暢喹奧。黎族醫者及本地居民研究出多種降香的使用方法,主要包括懸掛驅疫、佩戴防疫、鮮藥治病、熏香除濕、婚喪嫁娶。黎族人民有隨身佩戴香藥的習慣,如益智、高良姜、沉香、降香、香茅等[16]。據史書記載及世代黎醫口口相傳,這種佩戴香藥的方法自唐代流傳下來。黎醫認為,通過佩戴藥物,藥物散發的氣味經口鼻吸入,可提神醒腦,使六道氣脈通暢,達到治病效果。香囊是用于防疫的常用方法,其有效性在流行性感冒等研究中已得到證實[17]。在選用芳香類藥物時,黎醫們常用根莖部心材、果實部分作為填充物,用紅布包裹,再用紅絲線佩戴于胸前或系于手腕,這種藥物香囊不僅具有芳香怡人、振奮精神的功效,而且能起到防治感冒、驅蟲辟穢的作用。正在發育中的兒童,或體弱多病的幼兒,或患慢性病的成人,于胸腹佩戴用香藥草木根莖制成的香囊,可防瘴毒。懸掛香藥指黎族人民在特定節日或特定情境下懸掛香草于住所以芳香環境、祛除疫瘴,常用黎藥有降香、艾草、木香、丁香等。每年春夏,黎族民間習慣將自采的草藥或上年采集的草根香藥扎成藥把掛于門外,或放置于房中,以辟穢祛邪[18]。年老力衰、體質虛弱者,將辟穢解毒芳香之品懸掛于床邊或墊席而睡,用以防瘴毒邪氣。降香鮮藥給藥主要運用其根部心材及葉片研磨得到的新鮮嫩汁以治療疾病。鮮藥用藥是黎醫用藥的特色,隨采隨用,同一藥性,首用枝葉全草,其次用根、莖、皮,最后選用花果、心材。而對于具有芳香特性的鮮藥而言,花果與枝葉為首選藥用部位。根據疾病類型,將新鮮香藥研磨搗爛,取其汁水,既可內服,也可外用。如治療婦人“產后風”及貧血疾患,黎醫常用“產后方”(蒼耳草、假黃皮根、大管、益母草各20 g)煎水內服,每日1次,連服1周;治療跌打損傷、外傷骨折,常用降香、白龍須、薜荔、黑夜爵床等適量研磨外敷;治療癰瘍、蟲咬瘙癢,常用降香、水翁、楓香樹等適量研磨外敷。海南地處熱帶,降雨充沛,高溫,陰濕之邪較多,易引起多種疾病。當地人們常使用多種熏香藥物,以防霉除濕,提升生活質量,預防疾病,如降香、丁香等具有辟穢、燥濕、防蛀、防腐的作用。

3 思考與展望

中國香文化誕生于古代中國民族醫學的實踐與探索,滋養于醫師對治愈疾病與身心健康的追求,發展于文人墨客對高尚道德品質與內在修養的推崇,逐漸完善于百姓用香以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歷經千年歲月,香的應用已然完成從意識形態向客觀使用的拓展,廣泛見于香化研究、食品加工、醫藥開發、養生保健等多方面。海南黎族香藥作為古時黎族與漢族貿易往來的重要媒介,具有良好的藥用價值與文化收藏價值。黎醫運用香藥祛除風鬼邪氣、調和斐、止痛止血等。目前,降香文化產業已初步形成資金、技術、資源、管理、研發、生產的全方位整合,降香的開發應用為其他黎族香藥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價值。香文化的興旺復蘇,順應新時代主旋律,更離不開背后諸多學者們的努力與支持。海南香島建設提議的構建步伐不斷加快,海南省降真香協會對降香文化底蘊的挖掘整理都讓我們看到海南香藥、海南香文化發展的光明前景。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海南諸多香藥將成為人們精神文化追求與生活保健的重要部分,海南香文化更將成為海南特色民族文化中的一顆璀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