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月26日,國際法院發布臨時措施,要求以色列采取措施防止加沙地帶出現“種族滅絕”,并允許急需的人道主義援助進入飽受戰爭蹂躪的飛地。幾個小時后,以色列對加沙最大的聯合國援助機構發出指控,稱近東救濟工程處部分雇員參與了去年10月7日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對以色列的襲擊。
收到指控后,近東救濟工程處宣布展開調查,并解雇了數名涉事員工。聯合國承諾,任何參與“恐怖行為”的雇員,都將被追究責任。然而,近東救濟工程處的應急措施未能挽回資助者。在此后數天時間里,包括美國、英國、德國、日本在內,至少13個國家宣布取消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撥款。
“饑荒不可避免”
此番引發撤資潮的是以色列情報部門向美國提交的一份報告。
據查閱了這份報告的多家西方媒體報道,以色列指控近東救濟工程處有至少12名員工與去年10月7日的襲擊有關聯。這些人之中,有一名該機構的教師同時是哈馬斯的指揮官,參與了對貝埃里基布茲的襲擊。另外幾人則參與綁架人質或采購、分發彈藥等后勤工作。截至1月29日,聯合國確認了其中9人的身份,并與他們解除了雇傭關系。另有1人已確認死亡,還有兩人的身份正在查證。
以色列情報部門在報告中指控哈馬斯盜取援助物資,將聯合國設施用于軍事目的。近東救濟工程處否認援助哈馬斯或任何其他激進組織,并表示會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包括提起刑事訴訟。
去年10月,哈馬斯的越境攻擊在以色列境內造成約1200人死亡。此后,以色列對加沙展開了報復行動,給這塊飛地帶來更加慘重的傷亡。據加沙衛生部門的最新統計,以色列的空襲和地面行動已在當地造成2.6萬人死亡。去年12月的一項研究指出,有61%的遇難者是平民。
以色列和聯合國的關系也在這場人道主義災難中降至歷史最低點。
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武裝分子的沖突中,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多處避難所遭受重創,至少152名雇員喪生。據記載,聯合國從未在單一沖突中失去過如此多員工。
去年12月,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援引了一項很少使用的外交工具,要求安理會推動加沙停火。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埃爾丹認為,停火鞏固了哈馬斯對加沙的控制,批評古特雷斯區別對待,因為近期在烏克蘭、也門和敘利亞的戰爭中,聯合國沒有作出同樣的反應。此后,以色列拒絕為聯合國被占領土人道主義協調員黑斯廷斯延期簽證,并停止向聯合國職員自動發放簽證。
1月26日,就在以色列對近東救濟工程處提出指控的幾個小時前,國際法院就南非指控以色列種族滅絕案作出裁決。國際法院拒絕命令以色列在加沙停火,但要求以色列采取一切措施防止種族滅絕,采取必要措施改善加沙人道主義狀況。
加拿大親巴勒斯坦活動家邁克爾·布克特在社交媒體上表示:“無法不把這看作是對巴勒斯坦人和聯合國就國際法院裁決所采取的報復行動。就在國際法院裁定巴勒斯坦人有權受到保護免遭種族滅絕的同一天,西方國家卻串通一氣讓受害者挨餓。”
本輪加沙沖突爆發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和巴勒斯坦紅新月會幾乎負責所有進入加沙的聯合國援助物資的分發工作。此外,近東救濟工程處在加沙還有150多個永久和臨時的庇護所和80個流動醫療隊。不過,這些避難所的設計容量只可以為15萬人提供最多50天的援助。
2023年,近東救濟工程處的預算為16 億美元,其中大部分用于教育和醫療保健,其次是基礎設施和難民營改善等其他服務。沖突爆發后,該機構發出緊急呼吁,要求國際社會提供4.81億美元的額外資金,以滿足戰時的人道主義需求。
以色列的指控導致至少13個國家暫停向近東救濟工程處提供資金,這些國家過去為該機構提供了超過六成的資助。美國是最大捐助國,在2022年提供了3.44億美元。目前還不清楚近東救濟工程處需要作出哪些保證,這些國家才會重新注資。
聯合國食物權特別報告員邁克爾·法赫里在社交媒體評論說,這些國家撤資是對220萬加沙人的集體懲罰,令“饑荒不可避免”。
矛盾由來已久
近東救濟工程處由聯合國大會于1949 年成立,1950年正式運作,目的是為以色列建國后被驅逐出境的幾十萬巴勒斯坦人提供救濟服務。它最初只是一個臨時機構,但目前已經發展成聯合國最大的人道主義救援組織之一,擁有約3萬名員工,在約旦河西岸、加沙、約旦、黎巴嫩和敘利亞開展業務,為590萬巴勒斯坦難民提供中小學教育、保健服務以及其他社會服務。近東救濟工程處九成以上的資金來自聯合國成員國的“自愿捐款”。這次風波前,近東救濟工程處已多次遭遇財政危機。
美國特朗普政府在2018年中斷了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資助。一直到2021年拜登上臺,美國才重新為該機構提供資金。歐洲和中東國家在2018年幫助補上了美國留下的資金缺口。但在阿以關系正常化的浪潮中,一些阿拉伯國家開始削減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資助,并且整頓該機構的呼聲開始走高。
去年巴以沖突爆發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領導層就一再發出警報,稱該機構的財務狀況岌岌可危。截至去年9月中旬,該機構也未能填補資金缺口。
在加沙,近東救濟工程處每年將六成預算用于教育項目。當地的1.3萬雇員之中,有近四分之三是教師。巴勒斯坦人是中東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群體,盡管作為難民生活條件艱苦,但他們的識字率卻高達 98%。近東救濟工程處在這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不過,這一教育系統長期受到以色列和美國的批判。
在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學校里,學生們使用的是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批準的教科書。一些研究發現,這些課本有美化恐怖分子、宣揚對以色列的仇恨的內容。
除了對其教育系統的批評外,近東救濟工程處還飽受其他丑聞的困擾。以色列稱,2007年哈馬斯完全控制加沙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與哈馬斯的聯系不斷加深。2014年加沙戰爭期間,該機構發現學校里存放著火箭彈。2017年,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工會負責人當選并進入哈馬斯政治領導層后被解雇。
2021年,美國拜登政府恢復對近東救濟工程處的資助后,要求該機構深化改革,包括打擊教育系統中的反猶主義行為,要求其工作人員保持中立,并確保旗下的設施不會被恐怖組織利用。
經過75年的發展,近東救濟工程處如今已經成為巴勒斯坦和難民問題的同義詞。
近東救濟工程處將巴勒斯坦難民定義為那些在1948年以色列建國時被趕出家園的人及其后代。目前,巴勒斯坦難民人數已從最開始的70萬增長至 590 萬。長期以來,以色列反對難民重返家園,認為如此大量的巴勒斯坦人擁入將使以色列的猶太特性化為烏有。
2017年,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向時任美國駐聯合國大使、今年共和黨的總統參選人黑莉倡議,解散近東救濟工程處。內塔尼亞胡認為,近東救濟工程處延續了“所謂回歸權的說法,其目的是消滅以色列。出于這些原因,近東救濟工程處應該關閉”。
然而,近東救濟工程處停止運作的影響可能遠遠超出加沙。自1994年簽訂《奧斯陸協議》以來,近東救濟工程處一直與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平行提供服務。國際危機組織在2023年的一份報告中指出,與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類似,近東救濟工程處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使以色列能夠維持其控制體系,而不必對被占領人口的生計和基本權利承擔全部責任。此外,還有數百萬巴勒斯坦難民生活在約旦、敘利亞和黎巴嫩等鄰國,依靠該機構的援助。目前還不清楚,如果近東救濟工程處被迫停止運作,哪些組織可以代替它的角色。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陳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