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臨安第一坊——大隱坊

文 何浩維

在南宋臨安知府潛說友所撰《咸淳臨安志》中，大隱坊為“杭州坊巷排行榜”榜首。如今，這座已經湮沒于歷史長河蹤跡難覓的大隱坊，究竟為何能成為“南宋京城第一坊”？

其實，并非因為大隱坊在當時杭州坊巷中名氣最大，而是因為它的位置好。宋代，以左為尊，以南為尊，所以左一南廂在《咸淳臨安志》城內八廂中排在第一。又因講究以東為貴，大隱坊位于左一南廂四坊最東側。就這樣，一不小心，大隱坊就成了“南宋京城第一坊”，而在這座坊巷里還流傳著許多故事。

兩個“徐沖晦”

大隱坊得名的由來，是與當時的一位名人有關。南宋施鍔所撰《淳祐臨安志·卷第七》載“大隱坊，徽宗朝處士徐奭居此，因名”。《浙江通志》記載：徐奭,徽宗朝賜號沖晦先生,故廬在城中吳山下,又嘗居萬松嶺下。徐奭是北宋末年的一位道士，德才兼備，但無意于功名，朝廷幾次請他出山主持事務，他總是婉拒。宋徽宗只好不再勉強，賜號徐奭“沖晦先生”，表彰其超凡脫俗。而他于吳山之麓的居住地，也因此得名大隱坊，有“大隱隱于市”之意。

據明代《西湖游覽志》記載，“徐奭錢塘人隱居湖山以修真終老徽宗聞苴客賜號沖晦先生”，此徐奭為杭州人，而并非出生于溫州瑞安的狀元徐奭。而在宋代其實出現了兩位“沖晦先生”，另一位是在宋徽宗賜號徐奭之前七八十年前，宋仁宗皇帝已為另一位徐復賜號“沖晦處士”。

據《宋史·徐復傳》載，徐復，字復之，建州(今福建建甌)人。范仲淹任杭州太守時常去徐家拜訪，徐以重禮待之。因徐不圖仕途，宋帝賜號“沖晦處士”。沈文通任杭州太守時，在其居旁建一坊，曰“高士坊”。這也是現在杭州高士坊巷得名的由來。而據清代《西湖志·卷之十九》載，“宋時錢塘兩沖晦皆系賜號”。

北宋詩人蒲宗孟的《題徐沖晦處士舊隱》：

沖晦先生不肯官，布衣謁帝布衣還。

尚嫌姓字騰人口，惟恐文章落世間。

大隱不妨居市井，高吟何處問家山。

平生寄意江湖上，云自無心水自閑。

詩中提到的“徐沖晦處士”和“沖晦先生”，根據時間推算，應該就是徐復這位“徐沖晦”。

而清代杭州詩人陳文述創作的詩集《西泠仙詠》中，也對兩位“徐沖晦”進行了大量考證，其中有一首《吳山詠徐奭》：

青帝長生泣玉除，紫微宣賜到山居。

茅盈自有修真訣，種放應無封禪書。

蘿影翠深寒殿靜，松花香細石壇虛。

姓名莫使韓翃誤，高士坊前識舊廬。

大隱翁朱肱

后來，在大隱坊，還住了一位半路出家的隱士，名叫朱肱，是個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工坊的復合型人才。朱肱出身吳興（今浙江湖州）世宦豪門，元祐三年（1088年）考中進士，他的父親和哥哥皆為進士，朱家有“一門三進士”之譽。朱肱歷任奉議郎、直秘閣等職，崇寧元年（1102年）因犯顏苦諫，指責當朝宰相曾布的過失，被宋徽宗皇帝罷官，于是就“躲進小樓成一統”，潛心著書立說。

或許是受賈誼“不居朝廷,必在卜醫之中”觀念的影響，朱肱選擇醫學為研究方向，精研東漢張仲景《傷寒論》，著成《傷寒百問》，后經修補，增為二十卷，更名為《南陽活人書》，于大隱坊鏤板刊行。《南陽活人書》受到了后世醫家的高度評價,清朝名醫徐靈胎曾贊譽“大有功于張仲景者，《活人書》為第一” 。

《南陽活人書》初刊后，朱肱又被重新起用，負責朝廷醫藥政令。過了一年，因受蘇軾“烏臺詩案”牽連，朱肱被貶四川達州，次年又復職，提舉洞霄宮朝奉郎。洞霄宮是杭州的一個道觀，“提舉宮觀”是為安置冗官閑員而設，坐食俸祿而不管事。這讓朱肱徹底釋然，不再想仕途之事，寓居大隱坊，自號為大隱翁。

宋代把酒類作為專賣品，始終實行榷酒制度。縣一級的稱作酒務，州、府一級的稱作都酒務。大隱坊設有臨安府都酒務官署，管理酒類的產品釀造和售賣，掌握酒稅的收入，是極其重要的創收機構。朱肱原本就是飲者，閑時常去都酒務轉轉，接觸了大量制酒的資料和酒務專家，漸漸又對酒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激發創作熱情，最終寫成了專著《北山酒經》。《北山酒經》分三卷，上卷論酒的發展歷史，中卷論制曲，下卷記造酒。學術界評價《北山酒經》，是我國現存的第一部全面系統論述制曲釀酒工藝的專門著作，被視為研究酒文化的“內典”，與陸羽的《茶經》齊名，朱肱也因而被奉為“酒神”。

環翠樓的前世今生

到了明代，有人在坊內最佳位置建造了一棟小樓，周邊夾道植樹，以環翠為樓名。隱士不在了，都酒務不在了，環翠樓就代替大隱坊成為了巷名，沿用至今。明代民族英雄于謙少年時居于杭州南新街（今祠堂巷），曾在吳山三茅觀聽大師授課，喜歡進大井巷從環翠樓登山前往，只因這邊風景獨好。中國歷史上第一家化妝品企業“孔鳳春”，就是從環翠樓起步的。

如今，環翠樓（巷）經改造后，東起大井巷，西南至吳山，長度近200米，是登吳山的便道，鬧中取靜，依然能感受到當年隱士之韻。

▲ 《西湖清趣圖》（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