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樣的書那么貴

楊照

2000年3月，拍賣市場上出現了一本舊書，以880萬美元的價錢賣出。

什么樣的書那么貴？奧杜邦的《美洲鳥類》，19世紀40年代出版時只印了170本。因為數量稀少，幾乎每本都是珍本，目前可考的有109本流傳下來。《美洲鳥類》是一本圖畫書，有奧杜邦繪制的鳥圖435幅，而且是本大書。

在美國，大型的圖畫書被通稱為“咖啡桌書”，適合放在客廳茶幾上翻閱。奧杜邦的書屬于“咖啡桌書”，但很少有咖啡桌堅固到可以承受《美洲鳥類》兩百磅（90公斤）的重量。

奧杜邦堅持，他畫的鳥都要跟大自然里的實物一樣大。還好他的“鳥”不包括鷹鷲類，要不然書大概就沒有機會印成了。

奧杜邦畫的鳥，筆法細膩、色澤鮮艷、身態靈動，更重要的，幾乎每一幅都有觀者可以想象的故事呼之欲出。最有名的一幅，畫的是北美仿聲鳥，在開滿黃花的樹枝間藏著一個鳥巢，幾只驚惶躍起的仿聲鳥繞著鳥巢飛，仔細一看，原來是它們的巢里鉆進了一條蛇，蛇的尾巴隱現在花葉間，可以看出來是條可怕的響尾蛇。響尾蛇張著大嘴對準一只小鳥，其他的鳥又驚又怕，其中一只從后面靠近響尾蛇，用它尖硬的小喙正準備啄向蛇凸大的眼睛！

看到這樣一幅畫，很少人能不為之動容。

奧杜邦的書，能創造出巨大的長久價值，靠的就是故事。他自己寫書畫書出版書，每個過程都有故事。例如，他曾經遭遇過幾乎將太陽都遮蔽了的北美信鴿群，花了兩小時才從天空飛過。他簡單快速算了一下，那一群信鴿，至少有一億只！

后來其他北美動物學家觀察研究，響尾蛇其實不會爬樹，更不會以仿聲鳥作為吞食對象。是的，奧杜邦的畫，不是大自然實景，而是他以仿聲鳥和響尾蛇為角色，在畫面上創造出的一個虛構故事。但是他的筆法他的安排，如此符合仿聲鳥和響尾蛇的形象，更符合一般人對于動物世界戲劇性的期待，他的故事因而具備豐沛的感動價值，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褪色，反而還不斷增值。

艾小主//摘自《故事效應》，遼寧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