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城神探

警官顧長林在海濱小城東臺是頗有名氣的神探。他干公安刑偵一晃十五載了，沒挪過窩，由他研判信息逮住的逃犯，加起來足有一個營；在他手上告破的命案、電信網絡詐騙案和文物盜竊案等，卷宗疊起來有一大摞。他是公安部刑偵局出了名的“獵人”，并榮膺“全省優秀人民警察”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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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晚上，我在不打烊的臺城公安大樓遇見顧長林，他正挑燈夜戰，坐在“作戰室”（辦公室）里，兩只“鷹眼”緊盯著電腦屏幕，手指不停地敲擊著鍵盤，一會兒又操起“警務通”壓低嗓門急促地說著什么。原來，他埋頭數日的大數據研判又有了新“獵物”，一個十多年前持刀捅死兩人的河北籍犯罪嫌疑人袁某，此時正潛藏在山東境內一座寺廟里。誰能料到，這個身披袈裟、整天“阿彌陀佛”的寺廟住持，竟然是個隱姓埋名的妖魔！

兵貴神速。顧長林沒有絲毫猶豫，旋即將逃犯信息通過專用渠道傳遞了上去。翌日凌晨就傳來了好消息，山東警方連夜將袁某給逮住了。一貫沉默寡言、不茍言笑的顧長林，興奮得像個孩子，從辦公室的折疊床上蹦了起來：“我就不信這個邪！特別是那些陳年命案，長期潛逃的逃犯，哪怕有一丁點兒線索，我都不會放過。這些身背血債或涉黑涉惡的逃犯一天不落網，對群眾來說就甭談什么安全感。早點兒把他們逮進籠子里，是我們做警察的一份擔當啊。”

有一種神奇，是在巴掌大的斗室里律動、礪劍，也能決勝千里。

顧長林日復一日地堅守自己的“哨位”，像遨游網絡的“蜘蛛俠”，像匍匐前行的“孤勇者”，晝夜盯著幾個內外網顯示屏，心思縝密、廢寢忘食地潛心研判，讓罪惡無處遁形，而他破獲的那些大案要案，總讓人禁不住豎起大拇指。

那日，窗外雨水瀟瀟，顧長林像往常一樣正在大數據的波濤里“泅渡”。驀然，他篩選比對時發現，海南省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某建筑工地上，一位姓廖的工人，其體貌特征、行蹤軌跡，與廣西一潛逃十余年的命案逃犯相當吻合。

時間就是勝利。千里追捕的請示得到領導同意后，顧長林第二天就領著六名刑警直撲海南。他和戰友們顧不得旅途的勞頓、疫情的肆虐，克服叢林的燥熱，蚊蟲、螞蟥的叮咬，經過三天兩夜的野外蹲守，終于在草木幽深的山腳下，將改名換姓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廖某擒獲。在摁住廖某的那一刻，顧長林的身上，雨水、汗水、泥水交織在一起，心里卻蕩漾著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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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林破大案可謂上癮。18年前的盛夏，鄰省的泉城發生一起手段極其殘忍的搶劫殺人案，礙于當時的刑偵技術有限，一直未能告破。但顧長林一直惦念著這個案子，他將此案發生的簡要情況記在自己常用的筆記本上、輸入電腦桌面的文件夾里，有空就翻翻，在腦海中加深印象。2022年9月，他與鹽城的戰友通過連續的網上研判，發現東臺市三倉鎮的房某有重大作案嫌疑。圈定房某的當天，顧長林就悄悄下鄉了。他一家家敲門走訪，調取監控，摸清了房某的活動軌跡后，翌日，他就與戰友埋伏在一廢棄的汽車修理廠內，將房某逮個正著。落網的房某搖著頭連聲哀嘆，“想不到啊，我逃了這么多年，總以為沒事了，但還是栽在老家警察的手里。”

喜歡獨處、有股子靜氣的顧長林，常是靜處流深，花兒悄悄開。公安部有個特大網絡詐騙案，涉案金額兩千多萬，受害者逾萬人，一直掛在網上遲遲未破，是一塊十分難啃的“硬骨頭”。有段日子，顧長林幾乎不回家，照應老人、接送孩子等家務事兒，全甩給了妻子，一門心思扎在這個大案上，吃住都在辦公室。餓了，就以面包、礦泉水充個饑；困了，就在折疊床上打個盹。熬夜熬得眼圈發黑、眼睛布滿血絲，身上也掉了好幾斤肉。妻子跟他打電話時開玩笑說：“人家破案是對得起這份工作，你這破案的勁頭分明就是要自己的命啊。”

功夫不負有心人。顧長林潛心研判數十天的心血沒有白費，一個雙休日的深夜，他終于將幾名主要犯罪嫌疑人鎖定在湖北宜昌和武漢境內。那天，在寒風凜冽的車站廣場，當目睹鹽城、東臺警方押著上百名網絡詐騙嫌疑人凱旋時，顧長林甭提多高興了，當晚回家自個兒偷偷喝了一小盅。

“大案要盯緊了，小案也不能松啊。”這是顧長林的口頭禪。

老實巴交的老農黃某上街，被巧舌如簧的周某堵在臺城一古巷里用老套的“拾物平分”給騙了。眼睜睜地，手腕上戴了數十年的一副金手鐲沒了，黃某腸子都悔青了：“這是俺家的傳家寶，值兩萬多塊吶。”望著上門報案、扇自己巴掌的老人，顧長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暗鉚著一股勁兒，連夜查找、過濾視頻監控系統，很快將犯罪嫌疑人周某納入了視線。然而，周某似乎嗅出了“獵槍”的味道，好像從人間蒸發了。原來，他的反偵查意識特強，手機和身份證都不用了，就藏在河邊一艘廢棄的水泥船上。此河段很偏僻，蘆柴長得像城墻似的。但再狡猾的老狐貍也斗不過好獵手。耐不住酷暑和寂寞的周某，偶爾一次上岸“冒泡”，就讓在網上巡查的顧長林給盯上了。接下來的日子，顧長林像打了興奮劑，往返蘇北鶴鄉好幾趟。鐵要趁熱打，顧長林和幾位同事星夜直撲周某藏匿處。尚在睡夢中的周某還沒弄清咋回事兒，一副涼颼颼的手銬就戴上了。一副金手鐲換了一副銀手銬，周某被拽上警車時，耷拉著腦袋如泄了氣的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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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面對層出不窮的新型犯罪以及越來越狡詐的逃犯，作為“網絡戰警”的顧長林，平時的休憩娛樂時間極少，偶爾放松一下，也只是到健身房大汗淋漓一番，其余時間則是一頭扎進學習研判的海洋。他電腦上的文件夾，儲存的皆是反詐、追逃、掃黑除惡等方面的信息。為了幫老百姓捂緊“錢袋子”，及時“斷卡”“拔釘”，他成了一位“不回家的人”。鉆研數據庫技術、編程語言，與阿里巴巴、滴滴等互聯網平臺對接，與銀行、電信、移動公司等溝通“兩卡”（手機卡、銀行卡）問題，他常常忙得頭昏腦漲，不亦樂乎。單位搞反詐講座，街頭搞反詐宣傳，動員市民、村民下載反詐APP，也常有他的身影。顧長林說：“現在的網絡詐騙、境外詐騙很猖獗，網上逃犯也愈來愈多，作為人民警察，我們要與時俱進，要懂互聯網技術，要會大數據研判，要有攬‘瓷器活的真本事，才能真正幫老百姓捂好錢袋子。”

“心系公安，情系百姓”“唯有淡泊心，方有高尚魂”，這是顧長林筆記本扉頁上的話。他的字跡頗為遒勁，透著風骨，藏著血性，像極了家鄉海邊的鹽蒿草。他說：“破案追逃的過程也是一種享受。當然，我干的這活兒有時也像攀登珠峰，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我的夢想是將來我們這些穿警服的都沒活干，天下無賊，天下無詐……”

王韶山：民警，一級警長，榮立二等功，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發表作品百余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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