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了的三角琴（節選）

范本呈現

父親的書房里有一件奇怪的東西。那是一只俄國的木制三角琴，已經很舊了，上面的三根弦斷了兩根。它高高地掛在墻角，灰塵蓋住它的身體。可是它從來不曾發過一聲悲嘆或呻吟。我叫它作“啞了的三角琴”。

……

父親這樣地開始了他的故事，他的聲音非常溫和：“是我同你母親結婚后的第二年，我在圣彼得堡大使館里做參贊。這一年夏天，你母親一定要我陪她到西伯利亞去采集囚人歌謠。我們來到西伯利亞一所監獄，把來意告訴獄中當局，一個禁卒插嘴說：‘我知道拉狄焦夫會唱歌，典獄便叫他把拉狄焦夫領來。”

“他站在我們的面前，膽怯地望著我們。當我們說想聽他唱歌時，這個囚人暗黑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線亮光，似乎有一種快樂的欲望鼓舞著他。他望了望典獄，又望著你母親，略帶興奮地說：‘如果你們可以給我一只三角琴，那么……典獄叫人找一只三角琴。”

“這時候秋天的陽光從玻璃窗射進屋子里，正落在他的身上。他閉著眼睛，彈起琴弦，開始唱起來。他似乎受到了鼓舞，好像進到了夢里一樣，完全忘掉了自己地盡情唱著。唱完歌，他吻著琴，像母親吻孩子一樣。”

“‘尼特加，把三角琴給我拿過來！典獄毫不動心地對禁卒說。”

“禁卒走到拉狄焦夫面前，這個囚人的面容突然改變了：兩只眼睛里充滿著血和火，臉完全成了青色。他堅定地立著，緊緊抱著三角琴，怒吼道：‘誰來，我就要殺誰！你母親和我，都嚇壞了。”

“典獄一點也不驚惶，他冷酷地說：‘給他奪下來。他這時候明白抵抗也沒有用了，便慢慢地讓三角琴落在地上，用充滿愛憐的眼光望著它，忽然倒在椅子上低聲哭起來。”

“門開了，兩個兵把他押了出去，腳鐐聲愈去愈遠。一切回到平靜了。”

“‘這個拉狄焦夫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凄然地問。”“‘有一天教堂中正在舉行婚禮，新郎是一個有錢的中年商人，新娘是本村中出名漂亮的小家女子。拉狄焦夫忽然闖進來，用斧頭把站在圣壇前面的新娘、新郎都砍倒了。新娘后來死了，新郎成了殘廢。拉狄焦夫并不逃走，卻丟了斧頭讓別人把他捉住。他永遠不肯說明他犯罪的原因，也不說一句替自己辯護的話，只是閉著嘴不作聲。他給判了終身懲役罪，也不要求減刑。從此他的口就永遠閉上了。”

（選自《巴金選集》，有刪改）

眾說紛紜

馮敏：巴金先生的《啞了的三角琴》展示了愛與恨、情感和理智、抗爭和屈從三個方面的沖突，情節起伏跌宕，引人入勝。《啞了的三角琴》中，拉狄焦夫愛“新娘”，卻因“新娘”沒有嫁給他，由愛變恨，把她砍死在了婚禮上；他砍死“新娘”，卻不上訴要求減刑；他為了三角琴怒吼要殺人，卻又放棄了抵抗；他熱愛音樂，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但他是個囚犯，失去了自由；他為人和善，但做事沖動、魯莽，容易失去理智。

郭錦茹：作文《鳳凰》展示了“她”成長過程中個人與環境、個人與社會、個人與自我的沖突。有“她”父親與同村人就供養女兒的觀念沖突，有“她”上學途中戰勝恐懼所體現的人與環境的沖突，有“她”啃饅頭的貧困生活現實與“進城吃食堂”美好理想的沖突。物質匱乏的年代，生活壓力和社會輿論雙重擠壓著“她”，在各種沖突中，“她”的抗爭就顯得很有藝術張力。我在文中的各種沖突中，讀到了“她”通過不懈努力，抗爭命運，鳳凰涅槃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