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乾坤大 筆下日月長

摘 要：元代畫壇史上，畫家王繹在《寫像秘訣》中詳細論述了寫真的具體要求、技法及步驟，內容詳盡，見解獨到。這部古籍在人物畫學史上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古人形容寫真“畫中有乾坤”為妙贊，那何解？肖像畫家如何下筆才能繪出皆具準確及神韻之容貌？筆者進而通過解讀此書籍，剖析出“觀相、觀色、默記、古法、神韻”這五個具有探究性的觀點及見解，為肖像畫工作者的創作提供更有力的理論支撐。

關鍵詞：王繹；寫像；技法；神韻

中圖分類號：J2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9699（2024）06-0087-05

古人有云“存形莫善于畫”。肖像畫以永久留存人物音容笑貌的獨特方式而存在，屬于中國繪畫中的一大畫科。肖像畫自漢代初始，不斷發展至宋代，其間諸如有毛延壽、顧愷之、陸探微、吳道子、閻立本、顧閎中、李公麟等名家輩出。時至元代，畫壇上更是出現了一位肖像畫集大成者——王繹。他在創作實踐及繪畫理論上成就極高，一生撰寫了中國肖像畫史上第一部理論著作《寫像秘訣》。王繹乃元末著名肖像畫家及理論家，字思善，自號癡絕生，元代睦州（今浙江建德）人。少時篤志好學，十二之齡，便精繪小像，已能寫照。隨年數漸長，其畫作寥寥數筆，便生就朗朗乾坤，所繪肖像人物不但貌人之形似，且得人之神韻，傳世作品有《楊竹西小像》，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王繹根據畢生繪畫心得和經驗所撰寫的肖像畫理論著作《寫像秘訣》，著錄于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之卷十一。此著作通篇僅二百余字，卻吸日月之精華，言簡意賅地總結了寫像技法和藝術觀念，實乃“人物之畫訣”。此書內容系統完整，精彩翔實，對肖像寫真中所涉及的人物造型規律、具體技法、寫像步驟等都有其獨特的見解，并切合實用，對于肖像畫藝術的理論總結和創作實踐貢獻極大，在畫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然“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1]。顧愷之在《論畫》中闡述人物畫之最難，尤其是肖像畫。因為肖像畫不僅要還原像主的真實容貌，更須準確傳達出人物之形象特征、精神氣質、神態氣韻等，因此非真功夫不可得。然古人常用“畫中有乾坤”來形容肖像作品之妙，那如何使肖像畫中顯乾坤？如何將人物的音容笑貌捕捉得更為準確？筆者在通讀古書籍《寫像秘訣》后，領悟及歸納出以下“五點”畫之精髓。

1 “觀相”——察言觀色表與里，相中乾坤為根基

“凡寫像須通曉相法”，此乃王繹《寫像秘訣》開篇所指。相法是一門通過人物容貌、骨骼特征進行識人之術，亦可推測壽夭禍福。宋、元以前，相學地位崇高，自古備受歷代帝王重視，均以相人之法為決策依據。且相學的學術體系完整，相面、手掌、行坐、體態、聲音、毛發、氣色等皆包含在內，東漢王符在《潛夫論》中便有云：“人之相法，或在面部，或在手足，或在行步，或在聲響”^[2]，如若寫像，必定與相法密不可分。王繹《寫像秘訣》中記錄了諸多的相術術語，如“先蘭臺庭尉”（蘭臺即指左鼻翼，庭尉即指右鼻翼），“若山根高”（根即指鼻梁），“取印堂邊一筆下來”（印堂則指額頭），“次人中、次口、次眼堂”等皆為相術術語。

人的面相分為“三才、三庭、四瀆、五岳、六府、六曜、八格、九骨、十二宮”。所謂“三才”者，天地人也。天者額、人者鼻、地者頤。如《周髀算經》有言：“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3]；又如《淮南子》所說：“天圓地方，道在中央”^[4]。其中，圓與方并不是形狀，而是哲學范疇，“圓”指天圓地方，乃“乾為天”卦，“方”則指厚載萬物，乃“坤為地”卦；所謂“三庭”，則指上庭發際至額頭、中庭印堂至鼻準、下庭人中至下巴；所謂“四瀆”，則指耳、眼、鼻、口；所謂“五岳”，則指額、鼻、下巴、兩顴，其中鼻為中岳，山不厭高，土不厭厚；所謂“六府”，則指上二府、中二府、下二府，上二府由輔角至天倉，即額兩側；中二府，由命門至虎耳，即腮兩側；下二府，由腮骨至下巴，即嘴兩側；所謂“六曜”，則指兩眉、兩眼、命宮、山根；所謂“九骨”，又稱九龍骨，即天庭骨（位于發際、天庭下方）、枕骨（后腦）、頂骨（頭頂）、佐串骨（鬢角）、太陽骨（兩眉尾端）、眉骨（眉下方）、鼻骨（山根）、顴骨（眼下方）、項骨（頸后部）；所謂“八格”，《寫像秘訣》中記載：“寫真之法，先觀八格，次看三庭”^[5]。此八格則指八種臉相：田、由、國、用、目、甲、風、申。在寫像時，必先觀八格，仔細觀察對象之臉相，方才下筆。

《神相全編》卷一中有云：“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面部之盈虧，觀眉目之清秀，看神氣之榮枯”^[6]。由此可見，古代畫像必定以相術作為根基，如唐代閻立本在《歷代帝王圖》中分別描繪了十三位帝王之相，其中所繪漢光武帝劉秀：美須眉，龍鼻隆挺，直上印堂，額骨如日，面型端莊；所繪魏文帝曹丕：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虎目威視，鼻如懸膽，神色勇武；所繪蜀主劉備：伏犀貫頂，龍眉鳳眼，目光敏銳，山根隆起，鼻大耳厚；所繪周武帝宇文邕：圓隆豐厚，粗眉八字，目光灼灼，鼻挺如風，氣派豪壯等。在《歷代帝王圖》中，帝王之相皆為隆準龍顏，骨骼清奇，唇若涂朱，乃文官之相，天子之貌。再如，《神相全篇》中所謂：“智慧者，眉清目秀，聲價少年”^[6]。眉清目秀一般乃描繪清秀書生之相貌；觀明代《范仲淹畫像圖》便浮出濃眉目秀，鼻直而蘭庭堅挺，面貌硬朗，一副剛正不阿、為人忠正厚德又帶點倔強的相貌。所謂“女子口小兮，聰慧智良”，如元代劉貫道《皇后察必畫像》、清代郎世寧《乾隆帝令妃像》中所描繪人物櫻桃小嘴、眉目如畫、相貌端莊，正好符合“口小聰慧”之貌。又如老人常言道：“鼻有三彎，其人必奸，鼻如鷹嘴，啄人心髓”，如嚴嵩、嚴世蕃父子瞋目亂紋，賊眉鼠眼，獐頭鷹鼻之畫像與所說吻合不二。越國大夫范蠡指出越王勾踐“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觀其畫像也的確如此。以上可見，古代畫像皆是按照相術觀念來繪制。因此，古代相術觀念為寫像之前提基礎，它不僅是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的產物，更是開啟中國肖像畫的一把金鑰匙。

2 “觀色”——四時之氣色亦異，喜怒哀樂皆性情

古書認為，人之面相乃先天之根本，氣色則為后天之枝葉；骨骼定一世之榮枯，氣色主流年之休咎。寫像之初，便應先觀相，再究后天之氣色。所謂氣，皮內者謂之氣，皮外者謂之色，氣為人之根本。人以氣為主，有一生之氣色：少淡、長明、壯艷、老素。即少年氣雅色淡；青年氣勃色明；壯年氣豐色艷；老年氣實色樸。如天地草木，初生之時，色薄氣雅；生長之時，色明氣勃；茂盛之時，色豐而艷；衰老之時，色樸而實。然而，氣是根據內部五臟六腑而發出的，色是根據五行中的四時，從而顯現至面部表層的。氣隱藏于皮膚身體的內部，而色則浮現在皮膚之外，都是結合陰陽節令氣候而致。中國傳統醫學中用“望、聞、問、切”來診斷疾病，亦是內觀精神，外觀氣色。《寫像秘訣》中指出“四時之氣色亦異”。其中“四時”則指節令氣候，一年四季分為春、夏、秋、冬，而“色亦異”則指一年四季的氣色是截然不同的。春三月，屬木，春得木而青；夏三月，屬火，夏得火而赤；秋三月，屬金，秋得金而白；冬三月，屬水，冬得水而黑。春要青，夏要紅，秋要白，冬要黑，四季月要黃，這便是天時氣色。然而，色乃氣的外在表現形式之一，氣色因喜、怒、哀、樂所發，即所謂：“有諸內必形于諸外”。因此，人的喜、怒、哀、樂四個情感之變化與四季的脈搏是一致的。然而，據筆者翻閱資料發現，“四時之氣色亦異”中的四時不僅僅指節令，也可指一天之中的四時：早青（早晨）、晝滿（中午）、晚停（傍晚）、暮靜（夜晚）。早晨氣血復蘇；中午氣色充盈；傍晚氣色降伏；夜間氣色安寧。《黃帝內經》中也提及，人在一日之內也有一年四季的變化節律，一日之內可分為四時，“早晨為春，日到中午為夏，太陽落山為秋，夜的一半為冬”，因此，人的氣息在一日之內也會有生、長、衰、藏的過程，會顯露出喜、怒、哀、樂之狀態，其氣色在各個時辰之中也會有不一樣的變化。

畫家王繹在《寫像秘訣》中強調，畫人像時，一方面要仔細觀察對象的外部樣貌與特征，另一方面更要了解及熟悉對方的內部性格與特點，抓住對方本身氣質中流露出來的“真性情”。那么，抓住“真性情”的方法該如何？那便是“觀氣色”。氣色在皮內肉外，隱隱可掬者。那何以觀色？便是在與對象交流談笑中去冷靜地觀察與捕捉到最理想的神態，只有讓對象處于輕松自在、無拘無束的狀態之中，這樣他們的真性情才會更容易顯露出來。因此，察言觀色十分重要。華佗在《中藏經》中指出：觀氣色要“存神內想，息氣內觀，心不妄視，著意精察，方能通神明，探幽微”^[7]。觀色時，則觀察對方細微之處，方為受用，若只從大處著眼，則多半會有所紕漏。人輕松時的神態是最自然、最真實的寫照，是一種難以掩飾的內心自然地流露。古人常說，民有五性：喜、怒、欲、懼、憂，此五性皆發形于外，雖時而隱，時而現，但皮膚就猶如一面鏡子，細心觀察便可從面相中知曉其色澤之變化。人之身體有血氣，五行之人都有其各自相宜之色，或青、或赤、或白、或黑、或黃，妙者如祥云稱日，溫粹而可愛。因此，畫人物時，觀氣、觀色、觀性情尤為關鍵。

3 “默記”——靜而求之默于心，閉目如在筆之底

《寫像秘訣》中談及“彼方叫嘯談話之間，本真性情發見，我則靜而求之。默識于心，閉目如在目前，放筆如在筆底”^[5]。此句指出，若想要得到對象最自然的神態，就應當暗自觀察，細心感受，從“叫嘯談話之間”去了解其真性情。當然，在了解過后，心中還應默默認識、熟悉對象，達到閉上眼睛對其仍躍然眼前，過目不忘，默記于心的效果。如王繹所繪《楊竹西小像》，圖中先生頭戴烏帽，身穿長袍，右手執杖，面露安然，神情畢肖，仿佛從畫里緩緩走來，生動且自然。沒有刻意地描繪正襟站立，亦沒有刻意地擺凹造型。這幅畫便是畫家王繹通過觀察先生的儀態與神情等，在“叫嘯談話之間”默記其形態于心，后落筆描繪得淋漓盡致的一幅典型肖像人物作品。當然，想要抓住這種“一瞬間”的形象，繪畫之人則必須經過仔細觀察得來，去感受與體會，并與對方進行思想感情上的交流，之后再進行揣摩，將對方的模樣內化到“默識于心”，達到“閉目如在眼前”的效果。只有如此，所繪人物形象才能生動感人，神采奕奕，由外至內神情俱現。縱觀歷代寫真畫作，眾多作品中可見古人繪畫之用心所在，他們對“傳神”的理解是“發見”，通過仔細發現進行揣摩。古代文人畫格外重視“格物致知”，通過發見、探究和觀察事物的本相及關系，獲得更有內涵及真實的內容，開啟靈感及智慧。此方法在描繪肖像人物時非常重要，若能對客觀物象有一個最基本的了解，重視對感性經驗的把握，以此為基礎來進行創作，畫面的真實感、自然感及靈動感便能十足涌現。在作畫過程中，并不是簡單地對客觀物象原封不動地描摹，而是進行主觀的處理和總結，才能表現天然真我。宋代蘇軾也曾提出相同的見解，其在《傳神記》中寫道：“欲得其人之天，當于眾中陰察之。今乃使人具衣冠坐，注視一物，彼方斂容自持，豈復見其天乎”^[8]？這段話所指觀察對象，須在生活中抓取最自然、最真實的狀態及面貌進行繪制，只有這樣所繪的人物才最接近原貌，才接近本真，而不是刻板地摹寫外形及樣貌。因此，他提出“欲得其人之天”，法當于“眾中陰察之”。再如南唐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這幅名作便是其目識心記之后所作。據記載，南唐后主李煜疑其大臣韓熙載生活放縱，便委派畫家顧閎中夜間潛至韓熙載府中窺竊之。而后，顧閎中憑借觀察和記憶，完成了《韓熙載夜宴圖》。畫面中人物形象各具特色，準確細膩，生動自然；更用“寬衣靜坐”“無所用心”等動態，巧妙地抓住了韓熙載郁郁不得志的苦悶內心，將作品人物的表現刻畫得淋漓盡致。此外，又如近代畫家徐悲鴻所繪的毛澤東素描畫像，也是其見過毛主席真人之后，將其容貌默記于心，隨后默畫而出，所畫毛主席不僅活靈活現，更是笑容可掬。由此可見，肖像畫若僅僅是表現人物樣貌的還原與再現，便缺少了靈魂，唯有繪出對象本真，方能遷想妙得。

4 “古法”——八格三庭定分寸，鼻口目耳法有序

作畫，古法非常重要。尤其在繪畫肖像人物時，下筆需要有章法。王繹在書中指出“先蘭臺庭尉，次鼻準，鼻準既成，以之為主。若山根高，取印堂邊一筆下來；或不高不低，在乎八九分中，則側邊一筆下來；次人中，次口，次眼堂，次眼，次肩，次額，次頰，次發際，次耳，次發，次頭，次打圈。打圈者，面部也。必宜如此，一一對去，庶幾無纖毫遺失”^[5]。《寫像秘訣》中詳細闡述了寫像的步驟技巧：畫像首先將以對象的鼻子作為中心，先畫鼻翼的左右側，接著畫鼻尖，之后以對象的鼻梁作為參照，觀察鼻梁的高低，若鼻梁高，則取兩眉之間一筆畫下；若鼻梁低，則取兩眼之間旁邊一筆畫下；若鼻梁適中，不高不低，則在八九分之中的鼻梁側邊一筆畫下。其次畫人中，畫嘴部。接著畫眼，先畫眼堂，再點睛。點睛也尤為重要，尤其在肖像畫中，顧愷之曾提出的傳神寫照“盡在阿睹中 ”，其中“阿睹”即為眼睛，“以目傳神”中眼睛是傳達情感最直接的方式，也是判斷一幅肖像作品是否“傳神”的關鍵。“若長短、剛軟、深淺、廣狹于點睛之節，上下、大小、濃薄有一毫小失，則神氣與之俱變”，顧愷之認為，人物之“點睛”乃核心之重，不可有偏差，否則失形失神。因此，在繪畫人物過程中，眼睛須下足功夫。點睛之后則畫眉毛，畫額頭，畫發際線邊緣，畫臉頰，最后五官位置畫完再畫耳朵、頭部及面部輪廓。按照以上古法的順序步驟一一畫下來，畫面人物的相貌就會分毫不差，沒有紕漏。當然，這需要多加練習，不斷積累，下足苦功，方能達到形似貌相的準確度。此外，王繹將具體繪制肖像的方法分為“彩繪法”“寫真古訣”“收放用九宮格法”三篇，并加以評述。“彩繪法”中，記載了元代作畫所用的近五十種顏色的名稱及調和配制的方法，并詳細記載了人物面部、口角、眼鼻、口唇、鬢發、手指及服飾等設色技藝，對人物的設色有著指導性的幫助，且設色也為人物畫像之關鍵。同時，在設色的過程中，還需與上文中提及的“四時氣色”相結合，繪出符合對象的自然氣色，從而使所繪人物兼具神色氣韻。“寫真古訣”中，則涉及人面五官的結構與比例。采用“寫真之法，先觀八格，次看三庭。眼橫五配，口約三勻。明其大局，好定寸分”。其中“八格”“三庭”已在上文“觀相”中講過，那么何為“五配”？則指平時所說的三庭五眼之間的距離，兩眼之間稱為一眼位長，兩眼外側為二眼位長，橫向共為五個眼位之長，稱為“五配”。“口約三勻”則指兩側各為一口位長，橫向共計三口位長。這些觀察方法至今仍在習作素描人物畫像中沿用，基本且規范，也是練習者必備的技能。“收放九宮格法”中，指將九宮格習字的方法應用于繪畫，九九八十一格，將全畫面置于九宮格內，上頂發際，下齊地角，收放格中。但王繹主張此法只能在熟練之后再用，對于初學者而言，仍需以口訣為先，目力才能表達得更為準確，并且需要反復練習，才能使手法自如。

5 “神韻”——文人持墨虛與實，形神兼備氣韻生

人，離不開三大要素：精、氣、神。所謂得神者生，失神者淡；氣色雖現，尤須有神、氣、色三者俱全，方為佳相。“神”乃一幅肖像畫之關鍵。人物的相貌固然有相似之處，但各人的神態卻有著截然不同。一幅好的肖像畫，不僅要刻畫外形特征，達到貌人之形似，更重要的是需要把對象的內在“神韻”傳達出來，從作品中展現出其氣質、性格、思想、遭遇、經歷及身份與地位。古人對中國畫創作大都以“畫品”來定優劣高下，因此出現了“神、妙、能、逸”四種風格品質，而“神”乃四品中之首。如南齊謝赫亦提出的“六法論”中：“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其中“氣韻生動”乃六法中第一法。又如清代黃鉞撰寫的《二十四畫品》，其中仍把氣韻、神妙放在首位。因此“神韻”乃畫中最高境界，尤其體現在肖像畫中，人物神韻是體現一幅作品優劣之關鍵。王繹在《寫像秘訣》中寫道：“彼方叫嘯談話之間，本真性情發見，我則靜而求之。”又言：“必欲其正襟危坐如泥塑人，方乃傳寫，因是萬無一得，此又何足怪哉？”^[5]肖像畫不僅要求表現人物形貌特征上具有一定的“寫實性”，還須從畫面中展露出人的內心世界，表現出人的氣質，在談話中發見“真性情”，最終使畫達到形神兼備。若所畫人物坐如泥塑，何來“傳神”？這與顧愷之提出的“以形寫神，形神兼備”，以及上文中蘇軾提出的“法當于眾中陰察之”是一脈相承的，皆以此為重。例如，王繹所繪的《楊竹西小像》便是一部神韻佳作。畫中楊竹西先生手握細竹杖，站立又似將邁步緩行，神情自然閑適。人物面部細致刻畫，臉頰輪廓精心勾勒，須眉、鬢發、眼神細致傳神的刻畫以及先生若隱若現的唇角變化，使得人物形象尤為生動，神態細膩入微，眼目有神，面部有氣，骨肉相稱，氣血相和。畫面中雖無色彩，略施以淡墨暈染，整幅作品用色光澤明亮。人物衣紋寥寥數筆，簡潔流暢，線條采用骨法用筆，將人物身形與服飾描繪出來；畫面中主次分開，虛實恰到好處，人物突出，筆中有墨，墨中有筆，一筆落紙，一氣呵成，在虛與實之間傳神達意。另外，松石為倪瓚先生補繪，用筆清虛瀟灑，逸氣滿紙，借景抒情。整幅畫作情景融合，氣韻生動，虛實有度，精妙傳神，乃中國肖像人物畫之最高境界。因此，抓住“神韻”是畫像的關鍵。

6 結束語

在漫長的千年歲月中，唯有肖像畫能留住容貌，鎖住歲月，給予不朽，為后人尋一份思念，留一份敬畏。也唯有肖像畫能明勸誡，著升沉，千載寂寥，披圖可鑒。文中筆者以《寫像秘訣》作為基本架構，擷取精華，深入剖析出“觀相、觀色、默記、古法、神韻”這五個具有探究意味的觀點及見解，對于促進瓷板肖像畫家的創作有著重要的啟示與指導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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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袁柳莊著，陳明注譯.神相全編[M].北京：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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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蘇軾，蘇東坡集[M].江蘇：揚州廣陵書社，2012.

［9］俞劍華，中國古代畫論類編[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洪麗

Vast Universe in Painting and Eternal Time in Writing： On Wang Yi 's \"The Secret of Portrait Painting\"

HU Yunyue

（Faculty of Humanities and Arts， Maca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acau 999070， China）

Abstract：In the history of painting circles in Yuan Dynasty， Wang Yi， a famous portrait painter and theorist， elaborated the specific requirements， techniques and steps of portrait painting in the book of The Secret of Portrait Painting， with detailed content and unique insights. This ancient book occupies an extremely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portrait painting. The ancients described the painting as \"there is a universe in the painting\" as wonderful praise， then what is the solution？ How can a portraitist paint a portrait with accurate verve？ While interpreting this book， the author analyzes five explorative viewpoints and opinions： looking at phases， looking at colors， memorizing by heart， ancient methods， and verve， providing more powerful theoretical support for the creation of portrait painters.

Keywords： Wang Yi; draw portraits; techniques; verve

作者簡介：胡韻月（1989—），女，江西景德鎮人，博士在讀，主要從事美術學繪畫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