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之詩（組詩）

張澤雄

空宅記

門關著，一直空在那里。

這么氣派的豪宅，主人究竟圖什么

蓋好一間又一間，然后離開

的確沒人入住。

霞光與夕光交替照看

風在反復輪回，直至年久失修

時間將單薄處折斷、塌陷，就是不見

主人打馬回返

連個口信都沒有。一百多年后

作為古老村落，有人在修繕、扶住傾斜

在檐下鑄牌刻字，表明身份

供人打卡，穿越舊時光。

那個去南洋的人，終究沒有回來

那種朝向大海的思念

一日日折舊、變淺

一百多年了，很多事物都已歸零

而空宅沒有

半邊井

在一幢番仔樓處遇半邊井

我放下腳步，一整個下午停在

井邊枯坐、冥想。想聽聽

這口井，內心深處隱匿的波瀾

一百年的光陰

并不膚淺；一口百年老井

儼然又一處景觀一

院墻砌在井的正中

并早已棄置不用，水還在井里

沒有變淺，水面寧靜、安詳

我側身俯首

從一面鏡子里

打撈了一幅《鄉鄰汲水倒影圖》

半邊井里，有一整個月亮

還有一尊菩薩。下南洋的樓主人

沒有回來。一百多年了

井邊的人，一直輪流守著

每晚的月亮

如何從井里升起

隱藏之詩

有些時光被埋入塵埃

變成了泥土，還可以借一塊青磚

一片紅瓦轉世；有些就永遠

無影無蹤了；而有些只是藏匿于檐下

滴水和脊飾，等路過的人

來辨認、取走——

借一幢山中廟宇，來隱藏時光的人

被譽為大隱大德；用一個村落來隱藏

六百年時光，需要多少腐朽

而堅固的老房子，才能

支撐得住它的傾斜——大海那么近

萬事隱顯、我亦空茫

一棵空樹

樹干掏空，樹芯腐朽、潰爛

一棵樹，正在失去

時間的指針。靠樹皮，與一個空殼支撐

神仙一樣活在空氣里

未有倒下。生命像是繞開了

雨水、土壤，隱蔽于某個秘境

通過另一條甬道轉移。一棵樹的空城計

唱得好逼真，一路質疑，一路喘息

它似已得道成仙

仍倔強地，暴出了細細的枝葉

一棵枯樹僥幸死里逃生

不知城中有沒有埋伏，八仙山所有樹木

皆已揭竿而起，我獨放不下這棵

搖搖欲墜

兀立于風中的空樹

（選自《都市》2023年12期）

本欄責任編輯 田耘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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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選刊》編輯部

2024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