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中人格權禁令的適用研究

[摘要]網絡技術的發展推動了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但是也助推了網絡暴力問題的產生。《民法典》第997條規定的人格權禁令制度為網絡暴力問題的解決帶來了高效便捷的救濟途徑。但是學界對人格權禁令制度的研究多集中于其一般性規定，在適用方面還存在立法空白。對此，應深入研究網絡暴力侵權中適用人格禁令的立法規制困境與司法實踐困境。進而，在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案件中適用人格權禁令應適當擴大申請主體范圍、構建禁令特殊審核標準、明確禁令制度與避風港規則無適用順序。

[關鍵詞]網絡暴力；人格權侵權；人格權禁令

[中圖分類號]TN915.08?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3.010

一、問題的提出

信息網絡的發展，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定的風險。信息網絡侵權因其程度的不同分為不同層級，最嚴重的一種為網絡暴力。筆者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以“網絡侵權責任”為案由進行搜索，截至2023年5月31日檢索出14033篇裁判文書，其中涉及人身權益的有1937篇。從2017年到2023年，文書數量呈逐年上升態勢，2021年為最高。可見，互聯網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使得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行為逐年上升。同時通過對國內外關于人格權禁令制度的研究進行分析可知，理論界對人格權禁令研究基本上集中于人格權禁令的性質，適用條件和適用程序的構建等，并未有針對性的對網絡暴力侵害人格權的相關案件進行深入研究。

為此，筆者認為，應以網絡暴力侵權的類型與成因為研究起點，探究人格權禁令制度的出現對網絡暴力侵害人格權的案件帶來的希望，網絡暴力侵權中適用人格權禁令的案件中出現的困難入手，有針對性的提出網絡暴力侵權中適用人格權禁令的解決途徑。

二、網絡暴力侵權中適用人格權禁令的必要性

（一）網絡暴力侵權方式的變化

網絡暴力侵權行為近幾年愈演愈烈，根據網絡暴力侵權損害的后果發生的時間不同，可以將網絡暴力侵權分為傳統型網絡暴力侵權與新型網絡暴力侵權。

1.傳統型網絡暴力侵權

傳統型網絡暴力侵害人格權是損害后果實時型。此種侵權行為一經發生，就會對受害者產生損害后果。該行為的特點簡單概括為：一是侵權主體隱蔽。行為人利用互聯網對受害人的人格權進行傷害之后，侵權主體難以查找；二是侵權客體復合。在網絡環境下，網絡暴力行為對人格權的傷害往往伴隨著財產的損失；三是侵權成本低廉。由于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使得行為人在網絡中對受害人進行攻擊無需付出多大的時間、金錢成本，便可以達到侵權的目的；四是侵權損害救濟難。由于網絡環境本身巨大的信息承載與傳播能力，使得被侵權人即使采取了補救措施也難以消除網絡暴力帶來的不良影響。

2.新型網絡暴力侵權

新型網絡侵害人格權時損害后果非實時型的。此種侵權行為與傳統型網絡不同之處在于，其損害后果的發生不是即時的，一般會產生“溫水煮青蛙”似的損害后果。其行為特點可以簡單的概括為：一是侵權手段復雜。該種侵權手段一方面需要借助新技術、新手段，一般人難以實施；另一方面該侵權手段離不開大數據分析。大數據分析的發展為不法分子獲取公民個人信息，有針對性的作案帶來了便利；二是損害后果不確定。由于侵害客體的復雜性導致損害的大小、損害的內容及受損害的對象不確定。

（二）人格權禁令的出現回應了現實需要

人格權禁令制度的出現有力的回應了現實的需要，為網絡暴力侵權案件的解決帶來新的救濟途徑。

1.快速及時制止網絡侵害人格權機制

在人格權的保護呈現從消極預防到積極預防的時代要求下，為了加強對民事主體人格權的保護，我國《民法典》結合域外相關立法與案例，開創性的引入了人格權禁令制度。[1]這種新興的人格權侵害保護方式迎合了民事主體能夠快速及時的制止侵權行為的需要，具有其他維權方式所不能比擬的優勢。[2]當民事主體發現自己正在遭受網絡暴力或者有即將遭受網絡暴力的威脅時，民事主體無需考慮行為過錯與損害后果等因素就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請人格權禁令。

2.彌補人身安全保護令與訴前行為保全的弊端

首先，人身安全保護令在保護人格權益方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原因在于其對侵權主體的限定，在適用范圍上無法覆蓋所有的網絡侵權行為，而人格權禁令制度的適用范圍涵蓋各類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的行為。其次，民事主體在遭受到網絡暴力時有權選擇是否提起訴訟。在訴前行為保全的救濟模式下，保全行為會因受害人不提起訴訟達不到保全的目的而失效。然而，民事主體如果申請人格權禁令，只是想單純責令他人停止侵害行為，就不會存在必須提起訴訟的限制。

3.不會終局性地確定各方權利義務關系

作為一項臨時性的救濟措施，人格權禁令的核心目的是快速制止網絡暴力侵權行為。如果由于申請人的原因導致禁令錯誤頒發，被申請人為維護其合法權益，可以向法院另行提起訴訟，或者直接申請復議，復議期間不停止禁令的執行。如果經過核查，存在錯誤核發禁令的情況，被申請人可以請求申請人承擔賠償責任。

三、網絡暴力侵權中適用人格權禁令的困境

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這一行為的出現到目前為止經過了十幾年的發展，但是人格權禁令制度的制定與實施僅僅有兩三年的時間，在適用方面還存在一些問題沒有解決。

（一）法律規制上的困境

2020年《民法典》的頒布，宣布了人格權禁令制度的誕生。但是此項制度，僅僅是在《民法典》第997條這一項實體法上的規定。雖然最高人民法院目前啟動了關于人格權侵害禁令的司法解釋起草工作，但人格權禁令司法解釋的出臺之日也無法預估。這些相應的程序規則上的立法空白使得未來人民法院在面臨形形色色的人格權禁令之訴時陷入無法可依的困境。

（二）司法實踐上的困境

1.申請主體范圍過窄

關于禁令的申請主體，一種觀點認為，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人必須是其自身的人格權遭受侵害或即將遭受侵害的民事主體。另一種觀點認為，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可以參照《反家庭暴力法》第23條的規定，將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擴大到單位、機關和社會團體。筆者認為，第一種觀點存在不妥。將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嚴格規定為受害者本人，在特殊情況下，即面臨網絡暴力的緊急侵害時，受害人無法申請人格權禁令，其家屬也不能申請的情況下，會阻礙受害人及其家屬對自身權益的維護。第二種觀點也存在不妥。此種觀點將禁令申請的主體范圍進行擴張，能夠化解特殊情況下的申請問題。但是，該觀點與法律明確規定的“民事主體”不符。[3]

2.審核標準沒有針對性

關于人格權禁令的審核標準，學界對此的研究均從人格權禁令制度的基本概念入手。比如，從申請主體、申請時間、申請人的勝訴可能性、是否需要提供擔保、是否危及公共利益等因素進行考慮。由于關于人格權禁令制度的審查標準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法院在進行審查時應考慮多重因素。但是，網絡暴力侵害人格權的案件與一般侵害人格權的案件不同，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如果直接套用一般侵害人格權的審查標準進行審查，會產生法院反應慢與侵權速度快的矛盾，在禁令頒出時已經產生了無法挽回的后果。

3.避風港規則的作用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揮

我國最初移植了美國的“避風港規則”，以適用于網絡知識產權侵權保護。[4]如今體現在《民法典》的侵權責任編當中，規定網絡服務商如果發現收到網絡暴力侵權行為的通知時盡到義務及時刪除相關信息可免除自己的侵權責任。但是該規定存在一定的疏漏，主要是網絡服務提供商承擔連帶責任的條件不明確和通知的標準不明確。由于我國對避風港規則與人格權禁令的適用順序沒有明確的規定，導致不同的法院在面對網路暴力侵害人格權的案件時產生不同的做法。

四、網絡暴力侵權中人格權禁令的適用途徑

（一）特殊情況下擴大禁令申請主體范圍

對在網絡暴力侵權案件中，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應根據法律的規定，僅由受到傷害的民事主體來進行。當在特殊情況下，可以將禁令的申請主體擴大到受害人的近親屬、法定代理人等。例如：在維護死者人格利益、英雄烈士人格利益時，將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擴大到死者或英雄烈士的近親屬或法定代理人。目前來看，雖然我國人格權禁令的申請主體基本為受害人本人，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國法律不能將申請人的主體范圍進行擴大化。

（二）構建特殊審核標準

根據受侵害程度的不同和勝訴可能性的不同，可以將人格權分為以下幾類，并賦予不同的審核標準。第一類，包括生命權、身體權、健康權。此類人格權主要指身體上、物質上的權力。損害后果具有時事性且損害后果得以估量，舉證較為容易。這就要求申請人在申請人格權禁令時證明其有高度的勝訴可能性。第二類，包括姓名權、名稱權、肖像權、名譽權等。此類主要指精神上的權力，舉證容易程度方面不及第一類人格權，在進行損害賠償時，損害后果因涉及精神損失，難以估量。受害人在申請人格權禁令時，只需要證明其具有中度的勝訴可能性。第三類，包括隱私權和個人信息保護。由于隱私權和個人信息一旦被破環，幾乎無法恢復原狀，具有保護的緊迫性。申請人只需證明其具有低度的勝訴可能性即可，便于其快速的制止網絡暴力行為損害結果的進一步擴大。

（三）人格權禁令與避風港規則不應設定適用順序

人格權禁令制度與避風港規則作為網絡空間快速制止人格權侵權機制，目前理論界與實務界對二者在救濟主體、救濟程序、申請難度方面的區別已經達成了共識，但是如何有效分工，在適用順序上實現協調是亟需探討的問題。有的學者認為，應當將避風港規則作為人格權禁令的前置程序。[5]但有的學者認為，法院在對禁令申請做裁定的時候還要等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刪除或者斷開連接等行為，不僅實現不了禁令快速救濟的特性，反而延長了救濟期限。而且，在法律對這兩種制度的適用順序未做規定的情況下，強制地將避風港規則規定為人格權禁令地前置程序，有剝奪民事主體地選擇自由之疑。[6]因此，在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的案件中，民事主體應當自由選擇救濟途徑。

五、結語

信息技術的發展，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潛在威脅，特別是網絡暴力問題。作為網絡暴力侵權行為的事前預防和事中制止機制，人格權禁令的制定為保護人格權益提供了新的救濟途徑。完善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中人格權禁令的適用，應當做好傳統類型網絡暴力和新型網絡的區分，深入分析在網絡暴力案件中適用人格權禁令的必要性和困境，并且有針對性的提出解決對策，從而構建一套適用于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的人格權禁令適用機制。

參考文獻：

[1]王利明.人格權的屬性：從消極防御到積極利用[J].中外法學，2018，30（4）：845-861.

[2]吳英姿.人格權禁令程序研究[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21，39（2）：133-144.

[3]鄭遠民，陳大山.論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中人格權禁令的適用[J].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3（3）：97-105.

[4]陳昶屹.“避風港規則”擴張適用網絡人格權保護之困境與消解——兼論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之完善[J].人民司法，2012（1）：80-86.

[5]程嘯.論我國民法典中的人格權禁令制度[J].比較法研究，2021（3）：138-151.

[6]姚志偉，周立勤.新規與舊制：論《民法典》中快速制止網絡人格權侵權機制的調和[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41（6）：138-145.

基金項目：青海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項目，項目名稱：網絡暴力侵害人身權益中人格權禁令的適用研究（項目編號：04M2023082）

作者簡介：左麗（1997.7-），女，漢族，山東臨沂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