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競爭力研究:為何、何為、如何

周洪宇

教育競爭力研究是近年來教育界、學術界關注的熱門話題,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與理論價值。教育競爭力是國家競爭力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增強國家綜合競爭力的基本途徑,事關教育強國建設的大局。在國內外形勢急劇變化的環境中,推進教育競爭力研究已經顯得越來越迫切。國內外有不少學者對此做出了探索,發表了諸多的研究成果。基于這些已有的成果,特此從為何研究、研究什么和如何研究三個方面,對教育競爭力研究做一個系統性論述,以期為我國增強教育競爭力提供參考,進而助力中國式教育現代化、教育強國建設的發展。

一、為何研究教育競爭力

(一)中國教育事業總體發展為教育競爭力研究奠定了基礎

經過多年發展,目前中國教育事業總體發展水平進入世界中上行列,正在向教育強國邁進。據《2022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全國共有各級各類學校51.85萬所,學歷教育在校生2.93億人,專任教師1880.36萬人。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14年。各級各類教育均取得顯著進展。

學前教育普惠資源進一步增加:2022年,學前教育毛入園率89.7%。全國共有幼兒園28.92萬所,其中普惠性幼兒園24.57萬所,占全國幼兒園的比例為84.96%。義務教育辦學條件進一步改善:2022年,九年義務教育鞏固率95.5%。各地新增城鎮義務教育學位500余萬個。義務教育階段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在公辦學校就讀和享受政府購買學位的比例達95.2%。高中階段普及水平進一步提高:2022年,高中階段毛入學率91.6%。全國共有普通高中學校1.50萬所,比上年增加441所;招生947.54萬人,比上年增長4.71%;在校生2713.87萬人,比上年增長4.18%。高等教育在學規模進一步擴大:目前我國已建成全球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2022年,我國高等教育在學總規模達4655萬人,比上年增加225萬人;毛入學率達59.6%。高中階段和高等教育階段的普職協調發展取得了長足的進步:高中階段,2022年全國有中等職業學校(含技工學校)9752所,招生650.69萬人,占高中階段招生的40.71%;在校生1784.61萬人,占高中階段教育的39.67%。高等教育階段,2022年有高等職業院校(含職業本科)學校1521所,招生546.61萬人(不含五年制高職轉入專科招生54.29萬人),連續4年超過普通本科招生規模。

縱觀2012至2022年,我國教育競爭力發展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據教育部召開的“教育這十年”“1+1”系列新聞發布會介紹,高校新增兩院院士350多位,新增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超過1500人;高校專利轉讓及許可合同數量突破6.5萬項,專利轉化金額從8.2億元增長到88.9億元。這些成績的取得離不開國家財政對教育發展的大力支持。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投入占GDP的比例,連續十年保持在4%以上,教育成為財政一般公共預算第一大支出。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十年累計支出33.5萬億元,年均增長9.4%,高于同期GDP年均名義增幅(8.9%)和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年均增幅(6.9%)。

黨的二十大報告對教育、科技、人才作出三位一體的部署,強調“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必須堅持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不斷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堅持教育優先發展、科技自立自強、人才引領驅動,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堅持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著力造就拔尖創新人才,聚天下英才而用之”。2023年5月29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教育興則國家興,教育強則國家強。建設教育強國,是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先導,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重要支撐,是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徑,是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工程。要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教育,主動超前布局、有力應對變局、奮力開拓新局,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以教育之力厚植人民幸福之本,以教育之強夯實國家富強之基,為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有力支撐。這些都為研究教育競爭力、加快建設教育強國、推進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復興中華民族提供了重要遵循。

(二)教育競爭力研究的理論意義與現實價值

長期以來,中國始終堅持把教育放在優先發展的戰略地位。1957年,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毛澤東指出:“堅持經濟戰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還必須在政治路線和思想路線上進行經常的、艱苦的社會主義革命斗爭和社會主義教育。”1985年,在第一次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鄧小平指出:“我們國家,國力的強弱、經濟發展后勁的大小,越來越取決于勞動者的素質、取決于知識分子的數量和質量。”20世紀90年代,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第三代領導集體提出了科教興國的思想,要求把教育擺在優先發展的戰略地位。以胡錦濤同志為核心的領導集體明確提出了教育強國的思想,并在第四次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強調:“推動教育事業在新的歷史起點上科學發展,加快從教育大國向教育強國、從人力資源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邁進,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人類文明進步做出更大貢獻。”201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以下簡稱《教育規劃綱要》)明確反映了這種戰略部署。

進入新時代,《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將“實現教育現代化和建設教育強國”作為新時代中國教育的新使命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工程。這意味著提升教育競爭力作為建設教育強國的基本要求和有效路徑承載了新的內涵。在新時代,如何將提升教育競爭力這一宏大目標轉變為確實可行的工作任務,從而判斷其發展水平,如何從本國各地區不同的資源條件、經濟歷史文化基礎和空間區位的角度出發,科學監測與系統評價教育競爭力的發展水平,從中尋求破解中國教育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的路徑,這些是當前教育競爭力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共同面臨的課題。

1.教育競爭力研究的理論意義

其一,有助于構建科學合理的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指標體系。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指出“有什么樣的評價指揮棒,就有什么樣的辦學導向”,要求教育評價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立德樹人、問題導向、科學有效、統籌兼顧和中國特色原則,到2035年基本形成富有時代特征、彰顯中國特色、體現世界水平的教育評價體系。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作為教育評價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推動教育高質量發展方面起著關鍵作用。教育競爭力是指一國在教育方面所具有的優勢,這一優勢能使該國在國家競爭中獲勝。從本質上來說它屬于國家綜合競爭力的范疇。教育競爭力的發展直接關系到一國企業競爭力和科技競爭力的提升,從而成為影響一國區域綜合競爭力、經濟增長趨勢甚至綜合國力的重要因素。在我國推進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和建設教育強國的背景下,如何對我國教育系統發展現狀進行評價,如何構建科學合理的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指標體系,提高教育整體競爭能力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課題之一。無論是從黨和國家的戰略高度而言,還是從關涉人民全面發展的根本立足點來看,迫切需要對整個教育系統的教育競爭力發展現狀進行綜合評估,以建立現代化的教育體系,提高教育的培養能力和質量水平,加強人才培養的競爭力,才能更好地為國家的人力資源奠定堅實的基礎,進而提升我國的綜合實力與國家競爭力。

研究教育競爭力,將之作為知識經濟發展過程中國家競爭力與區域競爭力的核心內容加以考察,從區域競爭力的構成要素出發,探討提升教育競爭力的有效途徑和解決地方教育發展矛盾的有效方法,有助于構建科學合理的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研究的分析框架。

其二,有助于拓展教育研究的學術視野。其中,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更是拓展了教育研究的學術視野,豐富了教育研究的理論內涵。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是國家與國家之間教育水平的比較研究。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能夠為國家制定教育發展戰略和政策提供有價值的理論依據。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通過對一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分析研究和與不同國家教育國際競爭力之間的比較研究,找出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發展中的優勢和不足,揚長避短,發揮教育比較優勢,增強教育競爭優勢。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也能為教育學和相關學科提供新的理論營養。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吸收了教育計量學、教育經濟學、比較教育學、公共管理學、政治學、社會學和統計學等多門學科的理論,形成了具有自身特點的理論基礎。同時,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融合了統計學、社會學、教育計量學和教育經濟學等學科和專業的分析方法,建立了一套既包含一般性競爭原理又能全面反映教育國際競爭力水平的指標體系。基于這種融合多門學科的原理和方法形成的新基礎理論和研究方法,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也為教育學和相關學科提供了新的理論營養。

2.教育競爭力研究的現實價值

其一,從教育競爭力評價研究看,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研究是提高我國教育質量、縮小區域間教育差距的現實需要。我國是一個經濟社會發展較不平衡的國家,各地區的教育機會、教育質量和教育公平水平差異較大。當前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教育方面的主要矛盾相應地表現出外延和內涵上的轉變,即從新中國成立之初人民普遍渴望受教育的需要與匱乏的教育資源之間的矛盾,到新時代人民對優質教育資源的需要與好的教育資源難以充分惠及人民或者說滿足人民需求之間的矛盾。這說明,在解決了“教育資源匱乏”的問題之后,中國教育正面臨著“優秀教育資源供給不足和分配不均”的問題。為改變這一現狀,提高教育質量,縮小區域間教育差距,就要設計符合我國教育實際的評價分析框架,通過評價對此類現象進行有效的抑制與糾正。

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研究也是促進教育與我國經濟、社會、文化協調發展的現實需要。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是以競爭力為分析手段,旨在對教育的各層面多要素進行協調,使其為我國綜合實力的提升作出一定貢獻。通過研究中國教育競爭力指數與我國經濟的協調度及相關性,判斷教育發展是否與經濟發展相關,是否能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并努力找出教育發展的不足,能確定改進措施,以促進二者和諧發展。

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研究還是完善教育競爭力評價理論指導實踐的現實需要。近年來,國內外都對國家、區域教育競爭力展開了實證研究,構建了相應的研究框架,取得了顯著的研究成果,但目前對我國教育競爭力的評價研究還不夠深入。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是推動中國教育乃至國家整體實力發展的重要一環,中國教育競爭力的評價分析框架應根據我國教育發展現狀的具體情況進行設計,使其在評價過程中具有可行性,評價結果有助于客觀識別我國各地區教育發展水平的相對位置,有針對性地了解我國各地區教育發展水平及其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優劣勢,從而了解我國教育競爭力的整體實力,為我國教育決策部門制定教育改革與發展戰略提供科學合理的決策依據。

概而言之,中國教育競爭力的研究可以根據最新的教育統計數據準確判斷各區域的教育競爭力在國內的定位以及發展變化,由此分析和預測區域優勢的發揮和保持,區域劣勢的化解和改進。這對于縮小區域間發展差距,加快實現中國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具有重要意義。

其二,從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看,在全球化趨勢不斷加深的形勢下,應對經濟社會發展需要同時面對國內和國外兩個方面的激烈競爭。人才培養和科技發展在這場全球化的角力中舉足輕重。對一個國家而言,如何開創并確保人才和科技的競爭優勢,強大的教育國際競爭力發揮著重要作用。

提升教育國際競爭力是發展全球教育市場的必然選擇。隨著全球教育市場規模不斷擴大,教育市場競爭日趨激烈,任何國家的教育發展都將面臨著一個如何吸引全球教育資源和爭奪全球教育市場來加速本國教育發展的問題。提升教育國際競爭力也是順應教育全球化發展趨勢、抵御未來高端人才危機和提升國家綜合競爭力的需要。21世紀,中國只有不斷地增強和提升自身的教育國際競爭力,才能有效地利用教育全球化的機遇,克服教育全球化的難題,分享全球化的收益,促進教育事業加速發展。提升教育國際競爭力還是增強國家綜合國力、步入世界強國之林的必由之路。教育國際競爭力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沒有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提升,就沒有國家綜合國力的增強。

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是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內在要求。教育國際競爭力是衡量中國教育事業發展水平的一項關鍵指標。全國教育大會提出的使中國的教育事業同中國的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時代使命,應落實和體現到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提升上來。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也是更好更快地實現《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戰略任務的重要路徑。國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門只有加強對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把握和預見,才能對如何發展具有中國特色世界先進水平的優質教育做出合理的決策。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還是為了適應時代需求,推進教育治理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深刻闡明了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大意義,為中國的教育競爭力提升和教育強國建設指明了道路。《教育規劃綱要》《決定》和《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等關鍵文件共同構成了教育競爭力研究的背景,即通過開展新時代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專門研究,推進教育治理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

二、教育競爭力研究什么

(一)教育競爭力研究的主要內容

教育競爭力研究運用教育學、經濟學與管理學等基本理論和方法研究中國各地區及部分城市教育競爭力的發展問題,著重分析中國區域與城市教育競爭力的內涵、結構和形成機理。基于多學科視角,把我國教育競爭力作為研究對象,運用多種理論與模型,對我國教育競爭力的內涵與構成進行解釋,構建中國教育競爭力理論模型和評價指標體系,開展中國教育競爭力的評價與分析,并提出有助于提升中國教育競爭力的政策建議。同時,研究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利用最新的國際教育統計數據準確判斷中國教育競爭力在全球的位置,全面評價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新變化。在此基礎上,再明確回答中國教育是否具有國際競爭力,科學預測未來中國教育的哪些方面將引領中國教育整體競爭力的持續進步,哪些方面仍需要進一步改善,哪些國家在哪些方面比中國做得更好,中國應如何學習、借鑒和趕超,并提出有助于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政策建議。

(二)教育競爭力的含義是教育競爭力研究的一個基本問題

教育本身是一個復雜的、多維的社會體系。從縱向上說,它涵蓋了幼兒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及成人終身教育等各個層級的教育;從橫向上說,它包括了各類普通教育、職業技術教育以及不同行業的職業培訓。教育的內容越來越廣泛而深刻,教育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的基礎性、先導性、全局性作用越來越重要,因此,對教育競爭力的研究必須從科學地界定它的含義開始。

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國際跨政府組織近二十年來亟力倡導廣大會員國積極參與的“全民教育”目標和指標來看,教育競爭力是一個國家實現普及平等學習機會的教育公平目標、提高學習者學習成績的教育質量目標,以及達到這些目標的效率的總體能力與比較優勢。從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人類發展報告》及“人類發展指數”來看,教育競爭力是一個國家由初等教育普及率、成人識字率、國民平均受教育程度等指標反映出來的國民教育素質水平。從世界銀行學院關于知識經濟條件下國家競爭力的要素分析來看,教育競爭力可以定義為“一個國家建立激勵性的宏觀政策環境以有效地創造、傳播、使用知識的制度能力,是通過終身學習體制擴大具備21世紀所需核心能力的人力資本存量并開展有效的教育創新,進而促進可持續發展和全民富裕、國家繁榮的能力”。從經濟學界常用的“投入—產出”評價模式來看,教育競爭力是反映教育投入、教育過程達到預期的教育結果的效率和效益水平,即畢業生習得的知識、技能、態度、行為變化以及他們的就業能力、就業狀況、職場表現、對經濟社會發展的貢獻等教育結果的體制表現。

教育競爭力是國家競爭力的重要基礎和組成部分,是創造新的知識、形成人力資本、推動制度創新、發揚優秀文化特性,從而增強國家綜合競爭力的基本途徑。國家教育競爭力是一個國家的教育制度通過知識創新、人才培養和社會服務等形成的相對優勢和體系能力。從國家競爭力的核心要素來看,國家教育競爭力可以有不同的內涵,其中包括:教育的公平程度和發展水平(如初等教育入學率、鞏固率、完成率,義務教育普及率,成人識字率,國民平均受教育年限,每10萬人口中大學生比例等);教育的質量水準(如學生平均學業成績及其在權威的國際教育成就比較研究結果中的相對位置,師生比,教師學歷水平和專業素質,信息化水平,國際化水平等);教育的整體規劃能力和治理能力(如利用政府職能與市場力量調動和配置資源的能力,在民主化管理體制下教師、學生、社區參與教育決策的能力等);教育的創新能力(如有利于激勵創新的政策環境,科學論文數與專利數的絕對值和相對值等);教育對社會經濟發展的適切性程度、支撐度和貢獻度(如培養的各級各類學校畢業生人數規模,中等以上學校畢業生的就業率等)。

(三)國內外教育競爭力研究概況

20世紀80年代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構建了世界各國之間教育國際競爭力比較研究的基礎數據庫;世界銀行對于教育發展狀況的評價主要基于教育投入、教育質量和教育公平等方面;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發布年度《教育概覽》,對各國教育的發展狀況進行評價。在瑞士國際管理發展學院設立的評價指標體系中,教育被看作是單獨的一項指標。21世紀初,在《世界競爭力年鑒》中,瑞士國際管理發展學院對各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測量從主觀性指標和客觀性指標兩個方面展開。世界經濟論壇在2007年將競爭力原先的指標體系作了修改,新指標體系主要由基礎要素、效率要素、創新要素三大類要素構成,包括12個支柱指標。

在收集信息方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擁有其他機構無法比擬的優勢,他們收集或公布的信息是各國進行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的基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定了15個核心指標進行年度監測,其監測情況以及相關數據與信息為人們了解各國教育的發展狀況提供了方便,為各國教育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如進入21世紀后每年發布的《全民教育監測報告》,為世界各國的教育體制及其發展水平的測量提供了重要數據。為評估全人類的發展狀況,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了《人類發展報告》,其中涉及教育的指標包括人類發展指數,成人識字率,青壯年識字率,小學凈入學率,初中凈入學率,小學五年教育保留率,高等教育理科、工程學、制造業和建筑業的在校生數;在眾多評價指標當中,最為重要的一項是人類發展指數。

在國內,1999年王元京首次闡明教育競爭力在國際競爭力中的重要作用,認為教育競爭力在提升國家綜合競爭力中有著特殊的地位與作用,一國的科技競爭力和企業競爭力都會受到教育競爭力的影響,只有逐步提升我國教育的國際競爭力,才能加快提高我國國際競爭力。2001年,孫敬水對我國教育投入、教育成本、教育產出、教育消費進行國際比較和分析,將全球國家教育競爭力分為五個層次:最高層次是教育強國,以美國為代表;第二層次為教育大國;第三層次為中等教育大國;第四層次為教育發展中國家,包括中國在內;最低層次為教育弱國。其研究認為,當時中國教育競爭力不具有優勢,提高國家教育競爭力對于國家發展具有相當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2004年,林慧提出,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高低與一個國家的競爭能力密切相關,而教育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教育競爭是國力競爭之本;因此,必須要將教育放在重要的國家戰略地位上, 才能在教育競爭中贏得優勢。2006年,薛海平、胡詠梅在孫敬水的研究基礎上增加了實證性分析,從教育投入、教育規模、教育效率和教育產出四個角度入手,比較了全球五十余個國家的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發現,世界各國的教育國際競爭力發展水平存在顯著差異,經濟基礎是影響各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因素,中國教育競爭力排名還較為靠后,為此分析了其中的原因,提出了政策建議。

2008年,趙宏斌提出教育競爭力作為國家競爭力可持續增長的根本要素, 在世界強競爭力國家的發展歷程和未來發展戰略中得到充分的肯定,要實現國家競爭力的可持續發展,就需要提高我國整體教育競爭能力,從物質和人力資源投入型逐步轉變到依靠技術和知識促進經濟的快速增長。2009年,陳衍等人在邁克爾·波特構建的鉆石模型基礎之上,構建了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改進鉆石模型,研究以中國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比較為主線,通過選擇世界各國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指標要素,分析計算世界各國家或地區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排名,歸納得出職業教育競爭力整體水平有待提高,以及我國職業教育存在的優勢與不足。2010年,中央教科所國際比較教育研究中心發文指出,教育競爭力是一個復雜的系統, 由許多子系統組成, 它可以從四個角度進行理解:教育發展水平、教育對人力資源的貢獻、教育對經濟發展的貢獻和教育對知識創新的貢獻。教育國際競爭力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其中最為主要的是教育投入、教育發展水平、教育貢獻,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中國教育競爭力的評價指標,簡化了教育競爭力評價過程中的復雜問題,隨之通過建立火箭模型,實現了教育競爭力的量化評價,以數據表明2009年度我國教育競爭力綜合排名比十年前提升了17位,位列世界第29名,并提出了提高中國教育競爭力的政策建議。 2015 年,高書國提出,提高教育競爭力、建成教育強國至少要具有四大典型特征:一是完備的現代教育體系;二是現代化教育基本制度;三是高質量的教育發展水平;四是強有力的教育保障條件。此后,還有學者對金磚國家高等教育競爭力、“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高等教育競爭力等進行多方面的測算研究。國內外教育競爭力的研究正方興未艾。

三、如何研究教育競爭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提升教育競爭力水平,迫切需要我們加強對教育競爭力的理論研究。教育競爭力理論主要由國家競爭優勢理論、國家生命發展周期理論、非均衡發展理論與CIPP評價理論和模型等構成。

(一)教育競爭力研究的主要理論和模型

1.國家競爭優勢理論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邁克爾·波特的國家競爭優勢理論認為,一國競爭優勢的構建主要取決于生產要素,需求狀況,相關產業,企業組織、戰略與競爭度,以及機遇和政府作用。該理論能合理地詮釋一國國際貿易的現狀,預測一國貿易發展的前景。波特在反思傳統的國際貿易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解釋國家在國際市場上取得競爭優勢的菱形模型,也被稱為“鉆石模型”。他認為,一國的國內經濟環境對企業開發其自身的競爭能力有很大影響,其中影響最大、最直接的是以下四項因素:生產要素、需求要素、相關和支持產業、企業戰略和組織結構。在一國的諸多行業中,最有可能在國際競爭中取勝的是那些國內“四因素”環境對其特別有利的行業。因此,“四因素”環境是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最重要來源。

2.國家生命發展周期理論

國家生命發展周期,是指在現代經濟增長或工業化背景條件下進入經濟起飛后的國家或地區,在其完整的現代化或工業化及后工業化經濟增長過程中,需要經歷與生命機體相類似的發育期、成熟期和衰老期等周期階段。各周期階段存在著不同的生命特征,在市場主導體制和開放背景下,這些生命特征與共生環境發生共振,形成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各種矛盾特征。這些矛盾特征經由政府的認知、判斷和決策干預后,最終反映為經濟增長過程中的外在經濟表現。國家發展生命周期階段特征的形成,主要源自其“生理”“心理”的發育程度及其表現特征上存在著的明顯差異,就如人類在少、青、壯和老年時期各階段存在的差異一樣。國家發展生命周期各階段的“生命力”以及競爭優劣勢的表現,除了與“生理”“心理”上發育程度不同的因素相關外,還與“遺傳基因”和健康管理上的因素相關。各階段所表現的生命力特征,最終通過國家競爭力得到反映。國家競爭力的本質就是創新競爭。

3.非均衡發展理論

區域經濟差異是經濟發展過程中一個世界性和普遍性的問題。非均衡發展理論最初是支撐發展中國家追求后發優勢、實現經濟追趕目標的一種理論。但是,由于區域與國家存在許多的可類比性,因此該理論作為區域經濟發展研究的理論基礎經常被引用和借鑒。繆爾達爾的循環累積因果論認為,經濟發展過程在時空上都是非均衡的,即時間上的非同時產生和中間非均勻擴散。經濟發展先從一些具有初始優勢的地區開始,通過不斷積累有利因素繼續超前發展,從而加劇區域間的不平衡。發達區域和不發達區域之間相互作用產生相反的兩類效應:回流效應和擴散效應。在回流效應作用下,生產要素從不發達區域向發達區域回流,從而擴大區域經濟差異;在擴散效應作用下,生產要素從發達區域向不發達區域流動,使區域差異縮小。在市場機制的作用下,回流效應遠大于擴散效應。因此,在經濟發展初期,政府應當優先發展條件較好的地區,以追求較高的投資效率和較快的增長速度,并通過擴散效應帶動其他地區的發展;當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時,政府必須制定一系列特殊政策刺激落后地區的發展,以縮小經濟的區域差異。赫希曼的不平衡增長論認為,經濟進步永遠不會同時出現在一定區域內部的每一個子區域,而是首先在一個或幾個特定的“出發點”啟動,經濟進步的巨大推動力將使經濟增長圍繞最初的出發點集中。他認為經濟發展是一種不平衡的連鎖演變過程,他倡導把“不平衡增長戰略”作為經濟發展的最佳方式。赫希曼提出了與繆爾達爾回流效應和擴散效應相對應的極化效應和涓滴效應。他認為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階段極化效應占主導地位,因此區域差異會逐漸擴大;但從長期看,涓滴效應將縮小區域差異。

4.CIPP評價理論與模型

1967年,美國學者斯塔弗爾比姆在對泰勒行為目標模式反思的基礎上提出了CIPP模型。該模型是將培訓項目本身作為一個對象進行分析。當時美國聯邦政府要求所有《美國初等與中等教育法案》資助的項目都要接受評估,鑒于原有的評估模型不適用,CIPP模型應運而生。它最早應用于教育的評估,后來逐步推廣應用到其他項目的效果評估。CIPP模型由四項評估活動組成:一是背景評估;二是輸入評估;三是過程評估;四是成果評估。這四種評價為決策的不同方面提供信息,所以CIPP模型亦稱決策導向型評價模型。CIPP評估模型為項目、工程、職員、產品、協會和系統等的評估提供了較全面的指導,尤其是那些準備長期開展并希望獲得可持續性改進的項目。

(二)教育競爭力的研究方法

總的說來,教育競爭力研究遵循問題溯源(理論基礎與問題提出)、 構建評價體系(選取評價指標與數據庫建構) 、實施評價研究(中國教育競爭力評價與預測研究),及至輔助決策(教育競爭力的提升及可持續發展的實現機制研究)的技術路線展開。其研究方法可歸納為以下兩個層面。

1.綜合研究方法

其一,規范分析與實證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從教育學與管理學的理論模式和價值判斷出發,提出衡量一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標準,構建教育國際競爭力CIPP模型,界定影響教育國際競爭力的內外因素。據此分析觀察一國教育國際化發展中的現象,處理教育國際化發展中出現的問題,并作為制定一國教育實現國際化發展政策的依據,提出相關的政策建議。同時,通過對中國教育實現國際化發展的個案開展實證研究,找出中國教育國際化發展的內在規律,分析發展國際化教育應當如何運行以及為什么這樣運行,并由此分析和預測中國教育國際化發展的趨勢,提出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最優路徑。

其二,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分析研究教育國際化發展的內在規律性,教育國際競爭力究竟由哪些因素決定,這些因素之間有何關系,這些因素未來的發展趨勢如何。通過對教育國際競爭力有關數據的搜集和處理,找出教育國際化是如何發展變化的、其結果如何,從量變的過程來揭示發展的規律。

其三,歷史分析與現實比較相結合的方法。分析中國教育實現國際化發展的歷史背景、歷史進程和歷史變化,總結規律和經驗教訓。同時,分析中國教育國際化發展面臨的現實機遇和挑戰,并展開對其發展趨勢的預測研究。

其四,制度分析與結構分析相結合的方法。把制度作為變量引入教育國際競爭力研究之中,分析教育制度的內涵和構成、教育制度的變遷和創新、教育機構與行政管理機構之間的關系及其對教育國際競爭力的影響。同時,開展教育國際競爭力現狀的分析評價,在教育總體投入不變的情況下,通過改變教育影響因素的結構、教育資源空間布局的結構和教育制度結構,優化教育國際化發展的系統內部影響因素的組織方式或者連接方式。

2.具體研究方法

如文獻研究法,主要是指通過閱讀文獻,并對其進行處理分析從而獲得認識的一種方法。如專家調查法,指通過圍繞某一主題或問題,征詢有關專家或權威人士的意見和看法的調查方法。這些都較為常規,更專業性的還有:

其一,熵權法。這是在客觀條件下,由評價指標值來確定指標權重的一種方法,具有操作性和客觀性強的特點,能夠反映數據隱含的信息,增強指標的分辨意義和差異性,以避免因選用指標的差異過小造成的分析困難,全面反映各類信息。其思路是評價對象在某項指標上的值相差越大越重要,權重相應也越大。根據各項指標的變異程度,可以客觀地計算出各項指標的權重,為多指標綜合評價提供依據。

其二,TOPSIS法。它又稱為逼近理想解排序方法,通過測算評價對象與理想解、負理想解的接近程度來進行相對優劣排序,是多目標決策分析中的一種常用方法。其最終結果以貼近度來展現,表示各評價對象與最優方案的接近程度,并以其作為評判各地經濟發展質量優劣的標準。

其三,聚類分析法。這是近年來發展十分迅速的一種數學方法,采用聚類分析方法,可以定量地確定研究對象之間的親疏關系,使得同一類中的數據盡可能相似,不同類中的數據盡可能不同,從而達到合理分類的目的。聚類方法很多種,包括系統聚類法、有序樣品的最優分割法、分解法、加入法和動態聚類法等。

其四,灰色關聯法。對于兩個系統之間的因素,其隨時間或不同對象而變化的關聯性大小的量度,稱為關聯度。灰色關聯分析方法,是根據因素之間發展趨勢的相似或相異程度,亦即“灰色關聯度”,作為衡量因素間關聯程度的一種方法。若結合熵權法與灰色關聯法計算出各樣本的熵權灰色關聯度,可直觀判斷出樣本之間的差距,讓綜合評價的結果更客觀。

其五,回歸分析法。它指利用數據統計原理,對大量統計數據進行數學處理,并確定因變量與某些自變量的相關關系,建立一個相關性較好的回歸方程(函數表達式)并加以外推,用于預測今后的因變量的變化的分析方法。根據因變量和自變量的個數可分為一元回歸分析和多元回歸分析;根據因變量和自變量的函數表達式可分為線性回歸分析和非線性回歸分析。

概言之,提升教育競爭力是推進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的基本要求和有效路徑,教育競爭力研究的系統化、成熟化,既建立在我國教育事業總體發展的基礎之上,也為破解教育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提升我國教育競爭力水平,進而持續增強國家綜合競爭力提供了重要理論支撐。教育競爭力研究還需要大力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