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尊愛
敘事繪景散文都會敘述事件、描寫景物、刻畫人物,要求熟練運用觀察和感悟的方法。觀察是敘述事件、描寫景物、刻畫人物的基礎,是寫作內容具體生動的保證;感悟是敘述事件、描寫景物、刻畫人物的靈魂,是寫作內容升華的憑借。為此,可以向郁達夫《故都的秋》學習觀察和感悟的方法。
寫作中描寫景物時,可以著眼整體從面上進行概括性粗筆勾勒,可以著眼局部從點上進行具體的工筆細描,然后在描寫的基礎上生發感悟,揭示主旨。無論粗筆勾勒,還是工筆細描,都要明確寫作對象,抓住幾個特定的點,運用恰當的表現方式描寫出對象鮮明的特點,引發出合理的議論、感悟。
《故都的秋》第二段說:“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只能感到一點點清涼,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總看不飽,嘗不透,賞玩不到十足。”這里對江南的秋作了概括性粗筆勾勒,著眼整體從面上對江南的秋進行描寫。描寫對象是江南的秋,抓的描寫點是草木、空氣、天,分別從視覺、觸覺上概括性描寫出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的特點,從這三個描寫點的特點出發,結合江南“時常多雨而少風”的特點,生發出對江南的秋味、秋色與秋的意境、姿態“看不飽,嘗不透,賞玩不到十足”的感悟,以此與北國之秋對比,突出北國之秋“清、靜、悲涼”的特點,表達作者對北國之秋的喜愛與懷念之情。
第四段寫秋槐落蕊:“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后,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潛意識下并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這里對北國秋槐落蕊作了具體的工筆細描,是著眼局部從點上對秋槐落蕊進行描寫的。描寫對象是落蕊,抓的描寫點是落蕊的形象、數量、質感,運用視覺、觸覺、感覺寫落蕊“像花而又不是花”的形象與掃帚在灰土上留下一條條“絲紋”的形象、“鋪得滿地”的數量、腳踏上去“極微細極柔軟”的質感,從這些特點出發,生發出“細膩”“清閑”“落寞”的感悟,從一個側面突出北國秋味的“悲涼”特點,表達對北國之秋“深沉”內涵的遙想與懷戀。對景物的描寫,觀察是描寫的基礎與保證,感悟是描寫內容的升華與文章主旨的揭示。
寫作中描寫人物時,可以著眼人物出場的背景、活動的環境、活動的過程、與他人的互動、活動的尾聲等作全程性多畫面的縱向敘述,可以著眼人物單一場景中的活動,從衣著、肖像、神態、動作、語言等作生活橫截面的片段敘述。無論是全程性多畫面的敘述,還是橫截面的片段敘述,都要以人物細節活現精神風貌,由此生發感悟,呈現人物某種性格品質,表現某種生活態度,揭示某種人生哲理。
《故都的秋》第三段寫到了人物活動:“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這里寫“秋院閑坐”的生活片段,時間是早晨,地點是皇城一椽破屋院落,人物是一位租客,人物活動有泡茶靜坐、看高碧天色、聽馴鴿飛聲、細數葉底日光、靜對牽牛花藍朵。在這個生活橫截面的單一畫面中,作者運用一系列動詞描寫人物的活動,如“泡”“坐”“看”“聽”“細數”“靜對”,舍棄了人物描寫的其他方法,在對人物觀察、描寫的基礎上,生發出“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的感悟,甚至對牽牛花的顏色與背景作了想象和聯想,以為有“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作陪襯為最佳。這些感悟與想象、聯想,突出北國秋味的清、靜、悲涼的特點,流露出對北國之秋的喜愛與懷念。
《故都的秋》第七段“閑話秋雨”的事件中寫到了都市閑人,這里比前面“秋院閑坐”片段中寫人相對復雜一點,寫了人物出場的背景,天氣變化(一陣涼風后,下起雨來了,雨后云漸漸卷向西去,天轉青,太陽出來了);寫了人物出場的表現,衣著、咬煙管的動作,活動地點(橋頭、樹底);最后寫熟人之間的對話(對話的內容、緩慢悠閑的聲調、微嘆的神態)。動詞、名詞前面大多用了修飾詞,細節描寫生動具體。作者由此生發感悟,深以為北方人“念錯的歧韻,倒來得正好”,在突出環境的清、靜、悲涼特點之外,表現出都市閑人的清靜心境、慨嘆天涼的閑適。這也是作者喜愛、懷念北國之秋的一個原因。對人物的細膩描寫要以觀察為基礎,深化刻畫人物的主旨則不能缺少感悟。
寫作中敘寫社會生活,必然要寫到人,寫到人的活動及活動的環境,寫到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表現人的生活狀態、精神面貌與時代特點、社會文明程度或經濟發展狀況等。這些都是觀察社會生活的關注點和描寫點,留心觀察這些點,準確生動描寫這些點,有助于生動反映社會生活的真實面貌,便于在此基礎上生發感悟,抒發情感,表達愿望,揭示寫作主旨。
《故都的秋》第三段寫“秋院閑坐”的片段其實就是對社會生活的敘寫,寫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租住在皇城舊院的人“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悠閑地欣賞院內院外的自然風景。這風景有碧綠的天、頭頂的槐樹葉、樹葉縫隙漏下來的一絲絲日光,有院中的破壁腰、破壁腰中藍色的牽牛花朵。除了欣賞碧天、藍花、槐葉、光絲、院壁,還能聽到高遠青天馴鴿的飛聲。“秋院閑坐”的畫面里作者對人與自然之物都有細致的觀察,而且有自己的感悟。感悟在哪里?感悟在對人物細微動作、神態的描寫中,如“細數著”槐樹葉底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靜對著”舊院破壁腰中牽牛花的藍朵,“細數”“靜對”的動作中透露出北平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融,流露出作者對北平人悠閑生活的喜愛與向往。當然,作者對這一畫面還有“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的情感表達。
第七段“閑話秋雨”的片段也是對社會生活的敘寫,寫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雨后放晴的秋日里,都市閑人穿著青布單衣或夾襖,“咬著煙管”漫步賞景來了,有走在斜橋影里的,有立在橋頭樹底下的,彼此見面了,“便會用了緩慢悠閑的聲調,微嘆著互答著”聊起來,聊得從容隨意,顯得輕松悠閑。這些都市閑人的穿著、動作舉止與對話,透露出他們閑適滿足的生活態度。作者對這種悠閑平靜的生活,甚至都市人說話的韻味,都滿是羨慕、喜愛。“北平人念陣字,總老像是層字,平平仄仄起來,這念錯的歧韻,倒來得正好”,便是作者情感直露的感悟。正因為作者對北平人的社會生活觀察得細致,所以敘述得如此真切,并在敘述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悟與情感。
反復閱讀《故都的秋》,細心揣摩文中敘事、繪景、寫人的方法,能在觀察和感悟方面獲得有益啟發,以讀促寫,學以致用,有助于寫出高質量的文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