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二椅

王珮瑜

一桌二椅，可以說是京劇舞臺的核心本質。如果大幕拉開，舞臺上沒有一桌二椅，那說明這是要打仗了，或者這出戲的故事發生在戶外。拉開幕，只要舞臺上有一桌二椅，就說明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具體的場景里。

一桌二椅不是說舞臺上只能擺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桌椅的數量可多可少，桌椅可分可合，其中有幾種最簡單和典型的擺法。比如，標準的“大座”就是將一把椅子放在桌子的后面。念完一個引子，往右手拐，入座。“大座”意味著這里是一個公開場合、一個辦公事的地方，如衙門或者公堂。兩邊一定有文堂或者龍套。

如果擺“小座”，原來那把擺在桌子后面的椅子，就需要擺在桌子的外邊。擺“小座”的時候，一句引子念完，往左手拐，坐下。“小座”說明角色是在自家客廳或者起居室里，旁邊沒有人，即使有人也就一個家眷或一個貼身助理。總之，“小座”代表一個比較私人的場合，角色講的基本都是心里話，或者是一些瑣碎的家務事。

再給大家說一種擺法，“八字”——兩把椅子微微斜著，對放在桌子兩邊。“八字”代表家里會有客人來，或者這出戲中有夫妻倆坐在客廳里面聊天的情節。擺了“八字”，入坐的規矩是這樣的：家里沒客人的時候，我是一家之主，我就坐在大邊，也就是靠近上場口的位置；有客人來，把他請進來以后，我跟著進門，就要把大邊這個位置讓給客人，我坐小邊。這是禮儀。不論來的客人人品如何、是否被主人喜歡，坐在小邊的一定是主人，坐在大邊的一定是客人。這個禮儀通過讓座這一程式規范就可以表現出來。

“八字”的椅子是微微斜著的。如果將這兩把椅子放正，還擺在同樣的位置，它就不是座位或者沙發，而是山了。如果要到山頭上去指揮作戰，就得爬上椅子、爬上桌子，表示爬山。下山的話，可以從另一邊下去，也可以原路返回。如果桌椅前面擋一塊景片，那這塊景片就表示城墻，桌椅就是城樓。大家看《空城計》，“我正在城樓觀山景”，里面的人是站在桌子上的，外面圍了一塊景片，就是簡單地用布片畫一個樣子，在桌子前一擋，它就是一個城樓了。

還有的時候，臺上會多一把椅子。一把椅子在桌后，桌邊還分別擺著兩把椅子，我作為主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作宴請賓客狀，這就是大擺宴席的場景。

所以，簡單的一桌二椅，正是京劇舞臺審美的核心本質。想要在一桌二椅的基礎上再加一些東西也可以，但不管加什么，只要沒有脫離一桌二椅，戲就成立。

（亦 時摘自上海三聯書店《瑜聲有戲》一書，趙希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