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氣活血化痰法在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中的應用

陳晶晶，張念志，薛曉明，韓明向

1.山西省中醫院，山西 太原 030012；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31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nary disease，COPD）屬中醫學“肺脹”“痰飲”“喘證”等范疇。患者多因長期咳痰及喘息導致肺臟本虛，隨著病情進展逐漸累及脾、腎等，出現肺、脾、腎三臟俱虛，嚴重者可累及心、腦，出現肺心病、肺性腦病及呼吸衰竭等危重癥。根據2023年COPD全球倡議顯示，在世界人口持續暴露于COPD風險因素及人口老齡化逐漸加速的背景下，未來幾十年COPD患者數量將持續增加[1]。COPD患者常因肺氣虛損、感受風寒濕等外邪反復出現急性加重，其病因病機關鍵在于虛、痰、瘀，以肺脾腎虧虛為本，痰飲與瘀血互結為標，故臨床常以益氣活血化痰為首要原則，以達到標本兼顧的目的[2]。近年來，臨床采用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取得了積極進展。本文從益氣法、活血法、化痰法、益氣活血化痰法角度梳理中醫藥治療COPD的臨床研究現狀，以期為COPD臨床治療及后續研究提供參考。

1 益氣法

益氣法作為臨床治療肺脹的常用治法，常結合臟腑辨證滲透于臨床治療中，大體分為補肺益氣法、補腎納氣法、健脾益氣法、強心益氣法、疏肝益氣法。

1.1 補肺益氣法

《靈樞·脹論》記載“肺脹者，虛滿而喘咳”。外邪乃導致COPD發生發展的外因，而氣虛乃內在之本。COPD病位在肺臟本虛，肺氣虛為COPD的基本病理變化，在臨床上運用補肺益氣法治療COPD是最常用的治法。

補肺湯源自《永類鈐方》，具有補益肺氣、止咳平喘之功，是臨床治療肺氣虛的常用方劑之一。現代醫家以補肺湯加減進行COPD的臨床研究取得了較好效果[3-4]。張伶[5]選取98例COPD肺氣虛患者進行臨床研究，對照組予常規治療，治療組在對照組基礎上加用補肺湯，結果顯示治療組肺功能改善情況顯著優于對照組。鄭妙瑜等[6]選取80例COPD肺氣虛證患者作為研究對象，對照組給予基礎藥物如沙丁胺醇，觀察組同時加入參芪補肺湯，觀察組治療后用力肺活量（FVC）、第一秒用力呼氣量（FEV1）指標改善明顯。李利沙[7]通過臨床研究發現，益氣補肺湯在改善FEV1、FVC、呼氣流量峰值（PEF）、腫瘤壞死因子（TNF）-α、白細胞介素（IL）-8、C反應蛋白（CRP）水平等方面效果顯著，以上研究均體現了中醫補肺益氣法與西藥聯合使用的優越性。

1.2 補腎納氣法

《素問·經脈別論篇》載“喘出于腎”。中醫學認為，腎水與肺金為母子相依關系，且腎乃納氣總司[8]，對呼吸深度有著重要影響，采用補腎納氣法治療COPD常起到較好效果。李敏芳等[9]以蛤蚧、沉香等組成補腎納氣平喘方，以64例COPD穩定期患者為研究對象，隨機分為治療組與對照組各32例，2組均規律吸入舒利迭，治療組加用補腎納氣平喘方治療，均治療12周，結果顯示治療組在改善臨床癥狀及肺功能等方面明顯優于對照組。李康等[10]以80例COPD急性加重期患者作為研究對象，對照組41例接受標準療法和雙水平的正氣道壓通氣，觀察組39例聯合金匱腎氣丸，試驗發現，觀察組血氧分壓顯著提高，住院天數顯著縮短，說明補腎納氣法可明顯提高療效。莫非[11]采用補腎納氣推拿法治療60例COPD患者，對照組采用支氣管舒張劑，治療組在此基礎上采用拿肩井、按中府、一指禪、掌振法及推法等，結果顯示治療組在改善中醫證候積分及有效率等方面明顯優于對照組，表明補腎納氣推拿法有利于COPD患者整體康復且安全性高。

1.3 健脾益氣法

《靈樞·經脈》曰：“肺手太陰之脈，起于中焦，下絡大腸。”脾肺同屬太陰，同氣相求，脾乃氣血化生的源泉，諸多醫家從脾論治COPD取得較為積極的進展。李正武等[12]對60例COPD穩定期患者進行臨床觀察，治療組以參苓白術散配合穴位敷貼治療，對照組以沙美特羅替卡松治療，結果顯示，健脾益氣法聯合穴位敷貼可改善肺功能、緩解癥狀及減少急性發作機會。陳振平等[13]對84例脾肺氣虛型COPD患者進行觀察，發現健脾益氣法能有效地改善肺通氣功能及血氣相關指標，減輕CO2潴留等。楊珺超等[14]采用益氣健脾顆粒（黨參、麩炒白術、茯苓等）對COPD穩定期肺脾氣虛型患者進行治療，結果表明，治療組喬治呼吸問卷調查評分顯著高于對照組。

1.4 補肺益氣法、補腎納氣法及健脾益氣法聯合使用

COPD是由于外邪反復侵襲，而肺、脾、腎氣虛是其發病過程中重要內因，補肺益氣法、健脾益氣法及補腎納氣法聯合使用往往可兼顧肺脾腎三臟，從整體層面上達到補虛治本。

李獻超[15]對120例穩定期COPD患者進行研究，研究組在西藥（吸入糖皮質激素及支氣管擴張藥物、吸氧及無創機械通氣等）基礎上加用補肺健脾益腎方（黃芪、黨參、茯苓、白扁豆、白術、山藥、山萸肉、熟地黃、陳皮、桔梗、牡丹皮、五味子、川貝母、炙甘草），2個月后研究組BODE指數、6分鐘步行試驗積分、功能性呼吸困難（MMRC）積分和身體質量指數（BMI）積分均明顯低于對照組，CD3+、CD4+、CD4+/CD8+明顯高于對照組，CD8+明顯低于對照組，表明補肺健脾益腎方可有效控制肺脾腎氣虛型COPD穩定期患者BODE指數，改善患者細胞免疫功能。

1.5 強心益氣法

《難經》載“心者血，肺者氣”，即心肺氣體交換和血液循環乃統一整體，心肺在生理及病理上皆互相制約及影響[16-18]。諸多醫家臨床治療COPD多采用“心肺同治”的觀點。劉玉梅[19]將66例老年COPD致中重度肺心病患者隨機分組，觀察組聯合芪藶強心膠囊，結果可見常規治療基礎上加用芪藶強心膠囊治療老年COPD致中重度肺心病可顯著改善患者病情及恢復心功能。姜昕等[20]選取120例COPD患者（心功能Ⅱ～Ⅳ級）進行研究，對照組接受中西醫基礎治療，觀察組在對照組基礎上加參附強心丸聯合中藥外治法，結果表明參附強心丸聯合中藥外治法可有效改善患者臨床癥狀。

1.6 疏肝益氣法

隨著現代醫學的不斷發展及對疾病譜的認識深入，醫家逐漸意識到患者的心理因素在疾病發生、發展過程中的重要性[21-22]。中醫學治療情志問題有豐富的理論基礎及經典方劑，諸如四磨湯、柴胡龍牡蠣湯、逍遙散等均具有疏肝益氣作用。四磨湯出自《嚴氏濟生方》，具疏肝益氣之功。陳新等[23]將100例COPD穩定期合并焦慮障礙患者分為加味四磨湯配合舍曲林膠囊治療組與單用舍曲林膠囊治療的對照組，結果顯示，治療組在改善患者中醫證候、焦慮狀態、營養狀況及呼吸量表等方面明顯優于對照組。柴胡龍牡蠣湯出自《傷寒論》，具疏肝益氣和解之功。章程等[24]以60例COPD患者為研究對象，將其分成柴胡龍骨牡蠣湯組和黛力新組，結果顯示，柴胡龍骨牡蠣湯組在改善焦慮自評量表、抑郁自評量表評分方面均優于黛力新組。逍遙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是疏肝解郁、益氣健脾名方。甄新現等[25]對45例COPD穩定期肝氣郁結證患者進行臨床觀察顯示，采用逍遙散加減可改善COPD穩定期臨床癥狀及肺功能。

2 活血法

《臨證指南醫案》中有“久病入血”之說。COPD日久，氣血虧虛，經絡氣血凝滯，氣不能化津，津血運行不暢，痰飲內積，痰瘀更甚，經絡受阻，病情越重[26]。COPD患者體內具有肺部瘀血的病理特征，可見肺支氣管黏膜肥厚、充血、增生、上皮細胞變性壞死等。采用活血化瘀法可以有效改善肺臟微循環，促進炎癥吸收，誘導氣道平滑肌細胞凋亡等[27]。從COPD的病證來看，瘀血證單獨存在較為罕見。根據血瘀形成機制的區別，活血化瘀法包括散寒活血法、清熱活血法、理氣活血法、降氣活血法等。

廖文生[28]以散寒活血為法，臨床選用制附片、桃仁、川芎等治療COPD穩定期患者效佳。郭文龍等[29]采用清化活血湯（瓜蔞、貝母、紅花等）治療急性加重期COPD，48 h機械通氣后，治療組患者pH值和氧合指數升高，拔管時間縮短。徐超等[30]自行研制的理氣活血方劑（青皮、陳皮、桃仁、紅花、丹參）對急性加重期COPD患者的療效觀察顯示，理氣活血法能改善其臨床癥狀及血液流變學等。李樹強等[31]采用西醫常規療法聯合降氣活血法（紫蘇子、桃仁、芥子等）對COPD穩定期患者進行治療，結果顯示降氣活血法可改善COPD穩定期患者的臨床癥狀，且可降低IL-8、TNF-α、CRP等炎癥因子水平。

3 化痰法

《景岳全書》載：“蓋痰涎之化本由水谷……焉得留而為痰。”痰飲貫穿COPD各個階段，乃COPD病變過程中形成的病理產物，又是導致喘息加重的原因，故COPD當以化痰法為要。鐘南山院士認為，COPD患者肺部、大氣道及小氣道普遍存在氣道黏液高分泌的病理狀態[32]。氣道黏液高分泌屬中醫學“痰飲”等范疇。根據其形成原因不同，化痰方法有理氣化痰法、溫陽化痰法、清熱化痰法、燥濕化痰法等。

《丹溪心法》載“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氣”，《醫碥》載“痰本吾身之津液……或氣失溫和而過于寒……斯痰成矣”。馬媛虹等[33]通過文獻研究的形式進行總結，目前臨床治療COPD時，應重視麻黃、干姜、附子、細辛等溫陽化飲類中藥的使用，在基礎治療上加用溫陽化飲中藥可提高COPD的臨床療效，改善肺功能，有助于減少炎癥發生，調節血氣指標。張濤等[34]探討清肺化痰法治療急性加重期COPD的療效，結果顯示，清肺化痰法可以輔助改善肺功能及血氣分析等指標。鄭引水等[35]將76例急性加重期COPD痰濕壅肺證患者作為研究對象，結果顯示，燥濕化痰方有利于改善患者臨床癥狀，提高其生活質量評分。

4 益氣活血化痰法

益氣活血化痰法是由益氣法、活血法、化痰法組合而成，筆者認為，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時不應是三者簡單的組合，而應在中醫整體觀念指導下，詳加辨證論治。臨床往往以其中兩者或三者共用的形式進行治療，靈活運用益氣活血法、益氣化痰法、活血化痰法、益氣活血化痰法等。

4.1 益氣活血法

氣行則血行，益氣活血法治療COPD具有重要價值。周群等[36]觀察60例急性加重期COPD血瘀證患者，對照組給予西藥常規治療，治療組加用生脈注射液和丹紅注射液靜脈滴注，治療組緩解率明顯高于對照組，治療組治療后血漿纖維蛋白肽A（FPA）、組織型纖溶酶原激活物（t-PA）、纖維蛋白原（Fg）及動脈血二氧化碳分壓（PaCO2）水平顯著低于對照組。

4.2 益氣化痰法

氣能推動津液運行，氣虛會導致津液停聚而成痰飲，益氣化痰法可以標本兼顧。朱曉紅[37]對125例急性加重期COPD患者采用益氣清肺化痰方進行臨床觀察，并與對照組進行比較，發現益氣清肺化痰通絡方對高齡急性加重期COPD患者有良好的療效。

4.3 活血化痰法

《丹溪心法》載：“肺脹而咳……此痰夾瘀血礙氣而病。”痰瘀互阻是COPD發病的重要病理基礎，加重COPD病情。黃青松等[38]將49例急性加重期COPD患者作為研究對象，治療組加用桂枝茯苓丸合葶藶大棗瀉肺湯治療，14 d后治療組患者全血黏度、紅細胞聚集指數、D-二聚體等各項指標明顯優于對照組。

4.4 益氣活血化痰法

COPD患者體內常存在肺脾腎氣虧虛，三者皆可致痰濁內生，日久氣病及血，形成氣虛-血瘀-痰阻的病理特征，故益氣活血化痰法為治療COPD的基本治法[39-40]。馮淬靈等[41]將76例COPD患者作為研究對象，對照組30例按GOLD方案治療，治療組46例加服益氣活血化痰方，結果顯示，治療組血清轉化生長因子-β、b-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水平降低，表明益氣活血化痰方可有效干預COPD氣道重塑。張念志等[42]納入60例COPD患者進行臨床研究，對照組行常規治療，治療組加用參七化痰方，結果表明，益氣活血化痰法可顯著增強COPD患者抗氧化能力，改善自由基損傷。

5 結語

COPD病理早期以痰飲為主，久而痰瘀互結，終至痰飲、血瘀、氣虛錯雜為患。隨著對COPD病理本質的深入認識，益氣活血化痰法越來越受到現代醫家的重視。益氣活血化痰法可有效提高臨床有效率，促進患者肺功能恢復，改善血流動力學指標、血氣分析及免疫學等指標。

然而，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仍面臨諸多問題。首先，對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尚欠缺科學、客觀、安全、實用的防治規范；其次，多數臨床報道及驗案總結可重復性差；此外，缺乏益氣法、活血法、化痰法及其不同組合治療方案之間的大樣本、多中心隨機對照試驗。對于COPD的治療，益氣活血化痰法與現代醫學尚未出現有機結合研究，益氣活血化痰法作用的“靶點”研究不甚清晰，遠期療效尚不明確。綜上所述，引入循證醫學的研究方法、進一步研究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特色及機制、使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臨床和實驗研究更加客觀化、標準化，有望成為益氣活血化痰法治療COPD新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