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假牙

程賢富

洪老娘去泰國旅游，人沒回來，她的那顆活動假牙卻被人寄回來了。洪老娘的兒子一收到那顆假牙，就認為母親死在泰國了。不然，母親一日三餐都離不開的假牙，怎么會提前寄回來呢？一陣痛哭流涕之后，洪老娘的兒子又覺得憤憤不平。一個活生生的人交給你們旅行社，你們光寄一副假牙回來就把我們家屬打發(fā)了呀？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洪老娘的兒子手持那顆假牙，急匆匆地朝當?shù)芈眯猩绫既ァ?/p>

洪老娘是個丟三落四的人，但兒子的性格與她恰恰相反，做事耐心細致，因而事業(yè)有成。

為報答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兒子給她購買了全套的金銀首飾，還給她鑲嵌了一顆價值不菲的活動假牙。可洪老娘上午出去把金戒指搞丟了，中午出去把金耳環(huán)搞丟了，晚上出去又把銀手鐲搞丟了。一天下來，兒子給她置辦的所有東西，除了那顆活動假牙以外，其余的全都丟了個精光。兒子不光沒生氣，還安慰母親說：“您莫把人搞丟就行了！首飾搞丟了，我完全可以掙回來。”

洪老娘時常對人說，她這輩子該吃的都吃了，該穿的都穿了，該戴的都戴了，唯一的遺憾是：不知坐飛機是啥滋味兒。兒子聽說后，又立馬給她報了一個長達十天的泰國旅游團。

洪老娘的兒媳卻堅決反對：“母親在家里也是走一路丟一路，當心她這次把人丟在泰國，到時候就后悔莫及了。”

兒子聽妻子言之有理，趕忙問：“那怎么辦？”

“還能有什么辦法？”妻子故意停頓片刻，先賣了個關子，然后才說道，“我們抽個人去陪伴她，不就萬事大吉了。”

“我一天忙得腳不沾地，你也帶著正在吃奶的孩子，我們都脫不了身。”兒子搔搔后腦勺，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我跟帶隊的導游說明，母親是個丟三落四的人，希望他安排一位年輕的女同伴，與母親同居一室，一天到晚照顧著母親。”

到了泰國，導游特地將一個剛剛高考完畢的小姑娘，安排到洪老娘身邊。小姑娘像照看著自己的親奶奶一樣，白日夜晚地照看著洪老娘。

小姑娘是她們縣里的學霸，據(jù)說本次高考，她考得非常理想，清華、北大二者必居其一。小姑娘白白胖胖的，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說話時細聲細氣的，從里到外都透著斯文氣。家中養(yǎng)著女兒的，都在心中責問自己，為什么沒有養(yǎng)出這么能干的閨女？家中養(yǎng)著兒子的，都在心中暗暗盤算著，如何將這個小姑娘介紹給自己的兒子。故每頓吃飯時，席上的人全都把好吃的讓給小姑娘了。只要小姑娘吃得開心，大家也都跟著開心。

可是一天清晨，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早餐，那位小姑娘和洪老娘卻冷冷清清地坐在旁邊，一點胃口都沒有的樣子。導游以為她倆在鬧別扭呢，便走過去詢問，洪老娘這才說出實情——

那天早晨，洪老娘洗漱完畢，正拿起洗臉臺上的水杯，準備配帶假牙時，卻發(fā)現(xiàn)那顆假牙已經(jīng)不翼而飛。小姑娘見她在衛(wèi)生間里尋尋覓覓的，就問她在找啥。她說：“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昨天晚上睡覺前，我將那顆活動假牙取下來，洗得干干凈凈的了，然后浸泡在裝著冷開水的水杯里的。那個水杯，是擱在衛(wèi)生間里的洗臉臺上的。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今天早晨，我將衛(wèi)生間里的每個角落都尋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那顆假牙。”

小姑娘聽到這里，忽然想起昨天夜半時分，自己口渴得厲害，便爬起來到衛(wèi)生間里找水喝。見洗臉臺上有杯冷開水，她就一把端起來，咕嘟咕嘟地喝了個底朝天。在喝水的過程中，她感到有個硬硬的東西碰了一下她的牙齒，由于當時吞咽的速度非常快，她還沒有分辨出那是個什么東西，它就一下子就滑到胃里去了。聽洪老娘這么一說，小姑娘這才明白，那個東西就是洪老娘的假牙。

小姑娘說：“這顆假牙值多少錢？我賠您。”

“這是什么話？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回去叫兒子重新給我安一顆就是。”

可是小姑娘始終堅持，這顆假牙，她非賠不可。

那天清晨，洪老娘丟了假牙，就像丟了魂一樣，哪里還吃得下什么東西？那位小姑娘呢，因為洪老娘的那顆假牙，正在她腹中翻筋斗，所以她也對食物也喪失了興趣。

導游對洪老娘說：“要是您回到老家去安假牙，沒有一個月到不了位。泰國的牙科舉世聞名，價格便宜，質(zhì)量可靠，時間短暫。今天上午，我安排一個熟人帶您去看牙醫(yī)。您的假牙制作好后，我們還在沒在泰國，在泰國的哪個地方，都說不準。您現(xiàn)在克服幾天，我吩咐牙醫(yī)直接給您寄回中國老家，讓您一到家就有假牙可戴，好不好？”

洪老娘點頭同意了。

當同行的伙伴們聽說，小姑娘要主動承擔那顆假牙的安裝費用時，他們就生氣了。如此優(yōu)秀的小姑娘，他們連疼還疼不過來呢，怎么舍得讓她受半點委屈呢？他們紛紛表示，在這件事情當中，洪老娘和小姑娘都沒有過錯。于是，他們你五十、我三十，很快就湊足了費用。

誰知，洪老娘的兒子一收到那顆活動假牙，就誤以為母親死在泰國了。他手持那顆假牙，怒氣沖沖地趕到當?shù)芈眯猩纾瑓s與從泰國歸來的洪老娘碰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