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情看花就是福

文/小山 圖/ 建瓴

福州是個花多的城市。一年四季，種種花兒輪次開在城區各個角落。也許本地人都不以為意了，但外鄉人來福州，大多驚詫一下，時不時地夸一句“福州果然是福地”。我客居福州已經二十多年了，從北方遷居到此以來，親戚、同學、朋友南下到了福州，落腳在我家自然多，說這樣贊詞的，我通通笑納。列舉福州鮮花品種，我的手指頭轉三圈也不夠用。我還沒算上郊區山野之間的花哩！

三月初，我在微信群里見了三兩張照片，覺得稀奇——油菜花不是黃顏色的。問，哪里拍的照，人家說在鴻尾村。村名就有趣了，頓時生出興致。百度地圖查看，出城四十多分鐘就能抵達。那還猶豫什么，說走就走，叫回來在校園午休的丈夫，驅車前往。

經甘蔗鎮、竹岐鄉，一路上看山美水美，一點兒不感到旅途辛苦，便到了地處閩侯縣的鴻尾村。一棵古榕樹下矗立的大石頭上刻著村名，何以稱呼“鴻”“尾”，我真想考據一下。然而，繞過大樹就仿佛進入一處“桃花源”——好看得我根本顧不上什么魏晉了，進村急迫，我們一腳油就疾馳到了油菜花盛開的花田邊上，登時被五顏六色的油菜花吸引得啥也不想了！停車，匆忙奔入花田……

誰沒看過油菜花呢？旅游業早已把人們引到了婺源之類去處，黃澄澄的油菜花招蜂引蝶之魅奪人眼球，在油菜花面前駐足的人群我還是見過不少的，不足為奇。然而，今天我真的被罕有的景色，震得發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眼前的油菜花還是油菜花嗎？白色的、粉色的、橘色的、灰色的、黃色的，不止這些，說不清含混的色彩密集一片片，大睜兩眼也看不明白色彩的界限，連我們畫畫的人，也難以搞清楚這種顏色聚合的美妙，別說普通眼睛了。僅僅黃顏色，如果仔細區分，也得說有土黃色、檸檬黃、明黃色、棕黃色了。調色盤上的顏料才能表達色彩。這還哪里是我對油菜花的常識性認識呢？

我們安靜下來，靜靜地品味眼前的花色。稍微接近一枝花，就被濃郁的花香噴著了，很多蜜蜂在花朵上黏著吸花蜜。這些小生命是不怕被香氣熏的，難怪蜂蜜都有股子暗香呢。實在話，我沒見過這樣子豐富色彩的油菜花，過去居然也不知道油菜花有這么芬芳馥郁，猶如百合花的氣息滋養心靈。我聞了又聞，似乎想把自己的身體變香。其實，在這樣的密不透風的花姐妹們之間走來走去，自然渾身都會濡染了花氣，不想被香味兒浸染都不可能了。一向對花兒不感興趣的丈夫，也由衷地脫口而出：“真香啊！”純爺們的他也在油菜花之間入了迷呢，醉醺醺的樣子不像蜜蜂，倒是像個熊蜂！我樂得給他拍照起來，油菜花中的他，不再是個生硬的男人了，忽然有了溫柔的面孔，被我拽來這一路上眼里的焦躁，此時已化為感激了。鴻尾村的油菜花，居然有感化男人的作用，這讓我樂不可支了。婺源的油菜花算個什么呢？還是我們本地本村的油菜花才動人心魂呢。

不止是油菜花可看，拍照的時候，近在眼前的山嶺拉高了我們的視野，也拉長了我們審美的視線。山腳下升起的縷縷炊煙，像是久違了的老朋友，親切得仿佛故人在招手。這個村子四面環山，由遠及近的山色更是微妙，由于逶迤的山體形狀互為補充，每一面看遠，山的樣子都令人玩味不已……時值午后四點左右，天空西邊上方的深灰層云中射出了幾道光線，雖然不是金燦燦的陽光，卻因為漫漫的油菜花田，這些光束有了奇異感。我忍不住用手機鏡頭捕捉這一刻的天象，站在油菜花旁邊，覺得這些傾瀉而下的一道道光，似乎為這個村莊有意增添神秘的氣質。

鴻尾村是很質樸的，由于被山嶺圍繞著，鴻尾村還是比較封閉的一個地方，大片大片擁擠在一起的油菜花田，據說過去是水稻田，我無從曉得哪一年變成油菜花地的。油菜花不遠的地方還有采摘大棚，我沒進去，吆喝的聲音說是小番茄可采摘，城里人過來玩過來摘吧。也不知道農民們收益實惠多少。顯然這個村偏僻但不落后，不僅現在油菜花盛開時節可以吸引人前來觀賞，有了一定的旅游經濟，這完整的耕地和挨著的魚塘，也會帶來不菲的收成。山腳一排排別墅似的樓群就說明了這里一點兒不荒涼，人煙旺盛也可見證，村落里一座很漂亮的學校聳立在山邊呢。

這個山村卻有這么高的一個教學樓，可見孩子們依然生活在村子里——這就叫希望和未來可期，作為兒童文學作家，我怎能不高興呢？有孩子的村莊，更應該叫富裕的地方。我對鴻尾村的好感，不但由于油菜花了，而且對于村莊來日徒增信心，這是一份有理性的相信。

福建女詩人安琪寫過一首《油菜花開》：

油菜花開的時候，春天就到了。

是春天為觀賞油菜花才趕過來

還是油菜花為住進春天才盛開？

晨起操練的孩子們，人人小手舉著一朵油菜花

春風吹，孩子們喊著油菜花，油菜花，

春風把喊聲傳遍大地，每一個角落都光燦燦的。

一棵樹往春天里走

兩棵樹往春天里走

三棵樹往春天里走，它們說——

去，去看油菜花，這被太陽施加了魔法的愛物

它們黃金般的笑臉如此絢麗，明亮！

油菜花開的時候，春天領著春雨

來洗它噴噴香的身子，春天為什么這么香？

那是因為

油菜花敲鑼打鼓，把春天的大地走了一遍。

流連忘返在油菜花的五彩繽紛中，索性把隨車帶來的茶具和折疊椅放在花田空地上，我和丈夫坐下來喝茶。被油菜花簇擁著，被逐漸進入黃昏的山嶺圍繞著，茶水似乎更為沁人心脾了……我們久久不愿離開這個村子，直到夜幕降臨。

驅車回到城區的路不長，在山間的車像自動運行，格外快的感覺。我眼睛甚至舍不得那么急速閃過車窗外的草木和山巖。心里還是那片片油菜花田，暖暖的，三月徐徐的輕風也有了顏色似的——這種風會畫畫，涂抹著路兩邊的東西。

我本來就是個花控，家里陽臺上、室內餐桌上從來都是養著盆花和鮮切花。對我來說，買花的錢多過了買菜的錢，也沒啥稀奇的。盡情看花，我一向覺得是福分。當初定居福州也是慶幸這是個花城哩。只是今天出乎我意料，我盡情看到了鴻尾村的油菜花——此時，真該說，福州城外也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