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葛文峰，冉啟英，楊小東，徐 陽

（1.新疆大學a.經濟與管理學院；b.創新管理研究中心，烏魯木齊 830046;2.上海商學院 商務經濟學院，上海 201400）

0 引言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取得了較快的增長，但目前面臨著人口紅利消失、環境問題、經濟增速放緩等挑戰。數字技術的發展促進了中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并為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的路徑。數字政府建設有助于創新政府治理方式，適應數字經濟和數字社會發展的新要求，進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從理論層面和實證層面驗證數字政府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有利于為進一步推動數字政府建設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新的理論和實證支撐。

關于數字政府建設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及兩者之間關系的文獻主要分為三類。一是關于數字政府概念的發展與界定的文獻。目前學術界對數字政府的概念界定仍存在分歧，包括比較視角、形態視角、公共治理視角等不同視角的分類[1—4]?，F有文獻對數字政府建設水平的衡量也多從單一視角進行，忽視了其多維性和復雜性[5.6]。盡管對于數字政府的界定和衡量仍存在較大爭議，但數字政府對于經濟、社會的積極影響卻已成為廣泛的共識。此外，數字政府建設對于制度環境和資源配置具有顯著的改善作用，由此促進了各國經濟的發展[7,8]。二是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相關的研究。特別是在中國經濟轉型階段，經濟高質量發展已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焦點?，F有文獻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和衡量方法進行了討論，一方面，基于五大發展理念、政策、效率等維度，分別強調對發展理念的升華、解決問題的關鍵路徑、經濟效率的提高和質量的提升[9]；另一方面，基于狹義和廣義的視角，形成了全要素生產率和構建指標體系這兩類測度方法[10]。三是關于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發展影響的研究。數字政府建設可以提升政務服務能力，優化營商環境，促進區域創新創業，優化資源配置效率，促進數字經濟發展，進而有助于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11,12]。

本文考慮到數字政府內涵的復雜性，運用多維視角，從數字技術基礎、信息共享能力和在線政務服務能力三個維度構建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評價指標體系，并采用熵權法進行測算，分別從理論和實證的角度探究了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1 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設

數字政府建設的核心是將數字技術、數據思維和公共治理技術進行深度融合，推動政府職能型服務向需求型服務轉變、經驗型決策向智能型決策轉變、單一型監管向社會型監管轉變[13—15]。而其建設過程就是政府部門基于數字技術和新公共治理理念提高自身數據信息共享能力和經濟社會服務能力的過程。因此在這一建設過程中，政府部門構建了以“互聯網+政務”為特征的在線公共服務體系和以社會共同參與為特征的多元主體治理模式。數字政府建設能夠持續深化政府職能轉變，推動治理能力現代化，從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第一，數字政府增強了政府的數據信息共享能力。政府部門匯集和存儲了海量的居民和企業數據，能夠有效推動社會各類信息披露制度的完善，進而大幅改善社會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此外，數字政府構建的多元主體治理模式將傳統的垂直式管理轉變為扁平化的全民治理，從而豐富了公眾與政府互動的渠道，提高了社會監督的便捷性，強化了全社會的監督意識和能力，形成有效的輿論監督網絡，進而推動經濟的綠色發展轉型，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第二，數字政府提高了政府的經濟社會服務能力。首先，基于“互聯網+政務”而形成的“不見面審批”“最多跑一次”等服務進一步深化了行政審批制度改革，優化了營商環境。其次，政府內部所積累的大量數據為政府實施大數據決策奠定了基礎，有效強化了政府的市場監測和分析能力，提高了政策供給的準確性，降低了交易成本，激發了市場活力。最后，在市場失靈的情況下，有效的政策供給和政策執行能力共同構成了數字政府強大的宏觀調控能力，能夠有效糾正市場失靈，確保經濟穩定發展。第三，數字政府建設為構建數據要素市場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由于數據是一種虛擬的數字化生產要素，其要素市場的建立與維護必須依托于政府部門的數字化能力，因此，數字政府建設有利于數據要素市場的建設和維護，從而優化數據資源的配置，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假設1：數字政府能夠顯著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數字治理與傳統治理相比，本質區別就是在治理過程中加入了數據這一要素。隨著數字政府建設的持續深入，“互聯網+政務”在線公共服務體系將愈發完善，其覆蓋范圍也將愈發全面，這一方面強化了政府的服務能力，另一方面也在增強了政府數據采集能力的同時，擴大了其政務數據庫的數據量。由于大數據決策具有明顯的規模效應，政府在治理過程中使用的數據量越大，越能真實反映經濟情況，政府決策也就越精準有效。同時，數字政府建設水平的提高意味著區域內數字技術和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的提高，對數字經濟能夠產生顯著的促進作用，而數字經濟也具有明顯的規模效應，即數字技術和數字技術設施建設水平越高，對數字經濟的促進作用越大。此外，數字政府建設作為數據要素市場建設和運行的基礎，深化數字政府建設有利于建立健全要素市場，從而加速數據要素的流動，提高數據要素配置的合理程度。由于數據價值具有規模效應，越多的數據流入要素市場，對傳統資源配置效率的促進作用越大。因此，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明顯的規模效應，即當數字政府建設達到一定閾值后，隨著建設水平的繼續提高，其影響作用將會出現放大效果。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假設2：數字政府對于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受到其自身建設水平的影響，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越高，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越大。

2 研究設計

2.1 變量選取與測度

2.1.1 解釋變量：數字政府建設（DG）

當前中國數字政府的建設已經初步完成了政府內部數字化轉型的任務，進入了政府與社會互動下的信息共享和全民共治體系的建設階段。因此，基于中國數字政府建設的實際情況并結合相關文獻，本文將數字政府定義為政府組織運用數字技術提高自身的信息分配和社會服務能力的過程[1—3,13,16]。在參考聯合國、清華大學等發布的數字政府測度指標和測算方法的基礎上，依據本文對于現階段數字政府的概念界定，最終從數字技術基礎、信息共享能力和在線政務服務能力三個維度選取相關指標，構建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評價指標體系（見表1），客觀衡量現階段中國各省份數字政府建設水平。

表1 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本文采用熵值法對數字政府建設水平進行測度，該方法適用于區域間發展狀況的比較研究，其核心思想是根據各測度指標的變異程度進行客觀賦權，變異程度越大，權重越大，即該測度指標的影響程度越大，反之亦然。

2.1.2 被解釋變量：經濟高質量發展（GTFP）

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十分豐富，但其核心仍是對于經濟效率的提高，因此，本文采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行表征。為盡可能確保研究的精確度和合理性，在比較現有的測度方法后，最終選擇超效率SBM模型對研究期內各省份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行測算，從而衡量各省份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參考現有文獻，以各省份年末固定資產規模表示其資本投入，以年末就業人員總數表示其勞動力投入，以全年能源總消費量表示其能源投入，以實際GDP 作為期望產出，以固體廢物排放量、二氧化硫排放量和化學需氧量排放量作為非期望產出，對各省份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行測算。考慮到價格變動對于測算結果可能產生的影響，本文以2015 年為基期對上述數據進行了平減。

2.1.3 控制變量

由于各省份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受諸多因素的影響，為確保研究結論的精確性和可靠性。本文在參考現有文獻的基礎上，選取以下控制變量：產業結構（ST），以各省份第二產業與第三產業增加值的比值進行表征；技術創新（TI），以各省份年專利授權量進行表征；綠化程度（GR），以各省份的建成區綠化率進行表征；綠色投資（GI），以各省份的年工業污染治理完成投資進行表征；人力資本（HC），以各省份的人均受教育年限進行表征；城市化程度（DU），以各省份的城鎮化率進行表征。

2.2 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5—2020 年中國30 個省份（不含西藏和港澳臺）的平衡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基礎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國電子政務發展調查報告》和各省份統計局官方網站。

2.3 模型設定

為驗證數字政府建設對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參考已有研究，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下標i和t分別代表省份和年份；GTFP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第i個省份第t年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DG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第i個省份第t年的數字政府建設水平；Xit為影響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控制變量集；μi為省份固定效應，對未觀測到的省份特征進行控制；εit為隨機擾動項。

為進一步檢驗在不同數字政府建設水平下，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促進作用的門檻效應，本文以數字政府建設為核心解釋變量和門檻變量，經濟高質量發展為被解釋變量，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I(·) 為示性函數，若括號內的表達式為真，則其值為1，反之則為0。γ1和γ2為本文的兩個門檻值。

3 實證分析

3.1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表2 匯報了數字政府建設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和列（2）分別為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的回歸結果。由于本文采用的數據為面板數據，為解決模型選擇問題，使用豪斯曼檢驗對兩種模型進行了驗證，最終選用固定效應模型。結果顯示，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一方面，數字政府建設構建了在線公共服務平臺，從而將傳統的垂直式管理模式轉變為社會共同參與的全民治理模式。由此提高了政府對于經濟社會的服務能力和公眾的社會治理參與度，從而提升了政府的政策質量，降低了交易成本，彌補了市場失靈，強化了社會監督，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數字政府建設為數據要素市場的建立和運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而能夠通過促進數據要素的合理流動，進一步發揮數據對于數字產業和資源配置效率的促進作用，進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基準回歸結果證明本文的假設1成立。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3.2 穩健性檢驗

為確?；鶞驶貧w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一是采用系統GMM方法重新進行估計，結果如列（1）所示。二是采用替換被解釋變量的方法進行檢驗，使用全要素生產率作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代理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如列（2）所示。三是采用縮尾的方法進行檢驗。將所有變量在5%的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結果如列（3）所示。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列（1）結果顯示，模型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和擾動項自相關問題，數字政府建設顯著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證明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列（2）結果顯示，在替換被解釋變量后，數字政府建設的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再次表明基準回歸結果穩健可靠。列（3）結果顯示，在對所有變量進行縮尾處理的基礎上，數字政府建設的回歸系數為正，且通過1%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進一步表明基準回歸結果穩健可靠。

3.3 異質性分析

為進一步厘清數字政府建設對不同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的異質性，將研究區域劃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并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異質性分析，結果如下頁表4 所示。列（1）為東部地區省份樣本組的回歸結果，數字政府建設的回歸系數為2.102，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列（2）為中西部地區省份樣本組的回歸結果，中西部地區省份的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并不存在顯著影響。

表4 區域異質性檢驗結果

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不僅受到數字技術的驅動，還受到價值觀念的驅動。首先，受限于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水平，政府和公眾對于治理理念的認識仍停留在以經濟建設為主的階段，對于服務型政府理念和共同治理理念的認識較淺，更多是將數字政府建設當作數字技術行為，而非治理理念的轉變，因此數字政府建設存在缺失，從而削弱了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相反地，東部地區數字政府的建設過程不僅是數字技術的應用，還是治理理念的轉變，從而大幅提升了政府治理能力，有效促進了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其次，受中西部地區發展水平的約束，區域內政府工作人員所具備的公共治理能力和數字技術水平較低，難以滿足數字政府建設對工作人員的數字素養和行政管理素養的雙重需求，無法有效為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行賦能。

3.4 門檻效應分析

為了檢驗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是否存在門檻效應，本文將數字政府建設作為門檻變量，并采用Bootstrap 方法（設定自抽樣次數為500）對其進行檢驗，結果如表5 所示。結果顯示，單一門檻模型通過了檢驗，而雙重門檻模型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本文將門檻個數設定為1，且門檻值為0.586。

表5 門檻效應檢驗結果

表6 匯報了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的面板門檻模型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當數字政府建設水平小于0.586 時，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系數為0.4070，且通過了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當數字政府建設水平大于或等于0.586 時，其影響系數值變化至0.8124，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因此，面板門檻回歸結果驗證了假設2。隨著數字政府建設的持續深入，一方面，政務數據庫規模愈發龐大，對政府決策能力的提升作用也愈發凸顯，從而提高了政策供給能力，放大了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另一方面，數字政府建設水平依賴于區域內數字技術和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因此，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的門檻效應，即當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超過0.586 后，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顯著增大。

表6 面板門檻模型回歸結果

4 結論與建議

本文采用2015—2020 年的省級面板數據，驗證了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得到以下三個主要結論。第一，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這一作用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顯著存在。第二，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著顯著的單一門檻效應，即當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超過閾值0.586 以后，數字政府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將增強。第三，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區域異質性。相較于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省份更能從數字政府的建設過程中獲益，且這種異質性與數字政府建設和地區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的匹配度有關。

結合上述研究結論，為充分發揮數字政府建設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效應，本文提出以下四點建議：第一，持續推動數字政府建設，實現政府治理能力現代化。各省份應積極推動政府數字化建設，更好地促進政府職能轉變，提高市場監管能力、經濟調節能力、社會治理能力，從而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體來看，首先，要正確認識數字政府的相關理念。數字政府的實質是數字思維和現代公共治理理念的結合，是轉變政府職能和構建服務型政府的重要途徑，而非單純的數字賦能。其次，要強化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筑牢數字技術基礎。最后，要提高信息共享能力，調動公眾參與意識。第二，正確處理政府和市場經濟的關系，促使“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形成合力。第三，縮小區域發展差距，推動普惠發展。具體來看，中央政府要進一步加大對中西部地區省份的扶持力度，穩步提高中西部地區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從而使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與當地的經濟和社會形態相適應。第四，加速數據要素市場的建設和完善，充分發揮數據要素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通過制定明確的市場準入機制、具有標準化和規范化的交易程序以及出臺數據使用和保護的相關制度規范，形成一個制度完善、交易有序的數據要素市場，促進數據要素的合理流動和有效配置，從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