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胡亞林

在月亮灣小區，六十歲的老錢在買彩票這件事上，算是個數得著的“角兒”了，原因是他在外打工的兒子給了他三萬塊錢生活費，被他節衣縮食地買彩票，花去了差不多一大半。可買了這么多彩票，他竟從沒中過歡欣鼓舞的獎。

小區醫療所的好友陟醫生給他忠告：“買彩票不但要靠運氣，還有一定的技術含量，只買不研究，想中大獎只能是‘水中月，鏡中花。依兄弟之見，凡事要有個度，難道你喜歡做賠本的生意？”

小區的酒友老仇也勸他：“如果濟困助殘還落個好，要是鬼迷心竅地老想著中獎發大財，可不現實。依兄弟之見，你想錢，可錢不想你啊！”

對兩位朋友的好言相勸，老錢不以為然。他信誓旦旦地說：“萬箭齊發，必有一中。我寧可吃得差一些，也要堅持到底。我就不信這個邪，總有一天你們會看到我中大獎的！”

面對老錢的“一根筋”，這天晚上，陟醫生請饞酒的老仇在社區小酒館內安排三人飯局，想與他一起再做老錢的工作，勸其盡快懸崖勒馬。

“兄弟之見，你既沒有發財的命，更不是發財的人，安心過日子比啥都強。有這些錢，咱兄弟仨多喝幾頓小酒不比白白撒錢好？”老仇實話實說。

“仇老弟說得太對了。兄弟之見，大侄兒在外打拼太不容易，掙錢想著養老，你老錢應該珍惜才是。有那幾萬塊錢，平日里多吃點兒好的，別天天湊合吃垃圾食品，而花錢買彩票。”陟醫生正色道。

俗話說：“吃人東西嘴軟。”面對美味佳肴和好酒，無論老仇還是陟醫生說什么，老錢都點頭稱“是”，可腦子里那個“發財夢”仍揮之不去。于是，酒量大的他頻頻舉杯敬老仇和陟醫生。

不一會兒，自稱酒力差的陟醫生說醫療所不能關門時間太長，便起身回所了。

少了監控，老仇與老錢推杯換盞，不到一個小時，一瓶高度劍南春下了肚。老仇意猶未盡，一邊讓服務員上兩小瓶二鍋頭，一邊興奮地說：“酒啊！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發明的，依兄弟之見，應該獲得諾貝爾大獎！”

就這樣，老仇的身子越喝越搖晃得厲害。

最后，老錢把醉酒的老仇送回家。看見不省人事、鼾聲如雷的老公，老仇老婆氣不打一處來，很不情愿地照顧他。到了半夜，老仇仍然沒有醒酒。他老婆干脆打電話請來了陟醫生。

“本來請老錢喝酒是讓他開開竅，怎么還把自己喝成了這個樣子呢？兄弟之見，酒傷肝，辣傷胃。凡事都要講個度，千萬不能玩命。沒有個好身體，怎么能快樂地生活呢？今后，可要嚴管嚴控！”陟醫生自言自語。

“管？控？老仇嗜酒如命，要斷了他這個愛好，他會跟我拼命。曾經，他喝得醉成爛泥時，發誓今后再也不喝了。可三天之后，依然酒不離嘴。為此，我跟他大吵一頓，因此‘冷戰好長時間。唉，要讓他戒酒，除非狗不吃屎了。”老仇老婆越說越激動。

“天上下雨地下流，夫妻吵架不記仇。白天吃一鍋飯，晚上睡一個枕頭。依兄弟之見，弟妹幫助老仇控酒戒酒的功夫還是下得不夠呀！”按照陟醫生說的方法，老仇老婆趕緊給老公解酒。

這一夜，老仇老婆一直沒合眼，只覺得天亮得特別慢。

同樣，陟醫生和老錢也沒睡好覺，都擔心老仇發生不測。

第二天上午，陟醫生聽老錢說在菜市場看見了老仇買菜，心里便踏實了。他想抽空從身體健康上，深入與老仇好好談談“兄弟之見”。

又過了一個月，陟醫生與老仇的“兄弟之見”還沒落實，又聽說老錢買彩票的“錢袋子”已經見底了，于是決定找時間從心理健康上，深入與老錢好好聊聊“兄弟之見”。

這天早上，陟醫生得空，簡單吃了點兒東西便去老仇家，結果“鐵將軍”把門。鄰居告訴陟醫生，老仇因患肝病住院半月有余，醫院已發了病危通知。

轉頭，陟醫生在社區超市買了慰問品后，約老錢一塊兒去醫院看望老仇。

小區內，老錢一路小跑來到陟醫生等待的地方。看見嘴里還咬著半截兒油條的老錢，并且嚼得津津有味，陟醫生拉下臉說：“老錢啊，我曾經提醒過你吃油炸等垃圾食品害處多。依兄弟之見，身體是自己的，都這把年紀了，保命要緊！老仇自己折騰自己，身體弄到這一步，教訓已經夠深刻了。”

老錢像犯錯的孩子，耷拉著腦袋隨陟醫生來到城區的腫瘤醫院。當病入膏肓的老仇看見走進病房的陟醫生和老錢，頓時淚流滿面。突然，他傾盡全力罵道：“都是這渾蛋酒惹的禍。依兄弟之見，應該把發明酒的家伙槍斃了，才解我心頭之恨啊！”瞬間，老仇陷入了昏迷……

從醫院出來以后，陟醫生給老錢的“兄弟之見”，由淺入深，發揮得淋漓盡致。

老錢坦言：“世界上沒有賣后悔藥的。我想好了，過兩天回農村老家，再把我那一畝三分地種好。至于買彩票的事嘛，待我好好研究以后再說。”

半路上，陟醫生已是饑腸轆轆，肚餓難耐。他借故有事，獨自來到一家小餐館，先用一片薄薄的千張卷了一根剛出鍋的又粗又長的油條，大口地吃起來；接著又點了最愛吃的臘腸和烤茄串，還讓店主給自己倒了半斤高度白酒，盡情享受。心想，反正沒有熟人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