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記憶：百年山洪夜襲雪鄉

舒志良

“雪鄉景區開園不到兩個多月就來了近90萬游客，入園人數是去年同期的3倍多”2024年1月20日，大海林林業局宣傳部長趙冬梅給我發來微信，還附上了幾張雪鄉美照。

照片是雪鄉的冬夜雪景，皚皚白雪在紅燈籠溫暖而剔透的紅光映照之下，散發出童話般的美。而誰又能想到，在這個溫馨如詩的地方，5個月前還是一片狼藉，因為遭到了百年未遇的山洪襲擊。

思緒回到了2023年8月。這個月，大型系列主題公益活動——綠色中國行要走進美麗雪鄉，須提前進駐籌備。由于國彪、向陽兩位副總編都臨時有急事不能前往，只能由我這個剛來1個月的“新兵”帶隊前往大海林林業局籌備活動。

8月2日，我與副社長藍明紅、財務部主任溫冬梅、綠色中國行總導演孔令首、舞美導演剛子等一行8人從北京東站乘高鐵直奔牡丹江海林市，后轉坐汽車于當晚7點抵達大海林林業局的所在地長汀鎮。局宣傳部長趙冬梅熱情接待了我們，晚餐后，本可以在局招待所住宿，但由于從長汀鎮去大海林雪鄉有100多公里路程，行車需要2個小時，為節省時間加緊籌備，我們決定當晚就趕到大海林雪鄉住宿。

夜遇山洪

一路上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當晚10點我們趕到了雪鄉林區賓館。林區賓館總經理劉慧珠早已在賓館門口熱情迎接，劉總穿著一身作訓服、特別干練，頗有女軍人風范。賓館在一條河邊，順著大堂的燈光向窗外看，河寬有20來米，坡度較大，河水湍急。我在浙江山區長大，知道只要河寬坡度大、不停水，再大的雨也不怕。心想一天的奔波，天氣又這么涼爽，加上雨滴敲打樹葉的催眠聲，可以睡個好覺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但我洗漱完一躺下很快便進入夢鄉。

睡得正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敲門聲吵醒了我，“不好了，不好了，發洪水了……”，我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一看，是剛子。“快來看看，發洪水了！”由于剛子的房間靠河一邊，他從小在天津平原長大，沒見過洪水，所以到房間后就一直趴在窗戶上看洪水，不敢睡覺。而我在浙江長大，南方雨水多，幾乎每年都會碰到臺風洪水，所以不慌。我走過去朝窗外一看，只見賓館的劉慧珠總經理一身戎裝像個“女將軍”，指揮著一群穿著作戰服的男同志，搬沙包、筑圍堤，她也一邊搬沙包一邊喊“快點快點，那半邊……”，河水確實漲了很多，已經快漫過河堤、臨近賓館的墻角了。賓館周邊石砌堅固，看得出沒問題，高處已經架了個大節能燈，把河道照得雪亮雪亮，周邊已經壘砌起沙包圍擋。這樣的洪水我見多了，我覺得成不了大氣候，便說：“沒事沒事，大家散了睡覺吧，都有人巡邏維護的，不礙事”。

回到自己房間，剛躺下，電話響了，是繆宏副主任來電話：“喂喂，你們都到了吧，天氣預報下大雨，你們還好吧？”，我說“好好，主任，放心，沒事……”話沒說完手機沒信號了，我到各個角落找信號，一點也沒有。正找著，燈也滅了，一個聲音從走廊傳來：“完了完了，徹底停電了！”是剛子在叫。我走到剛子的房間，朝窗外一看，短短20多分鐘，水又漲了不少， 經理正拿著一個明晃晃的應急燈在叫：“把發電機開起來，應急電源開起來……”

“不好，發電機房進水了！”

“不急，多拿幾個應急燈，繼續干，注意安全！”看到停電、停手機信號、四周漆黑，我不由得心頭一緊。

“你們幾個還是把手機電筒關了吧，只留我的，節省點電……”，剛子看大家都開著手機電筒，就提醒了一句：“大家現在開始盡量節省手機電量。”我不由得對剛子的警覺有點佩服了。

大家在窗邊看了一會兒，無奈。只得提議節省手機電，先回到房間休息。

我看看時間，快11點半了，于是和衣躺下。休息了沒多久，走廊上又傳來一個女聲：“我們經理叫大家轉移到A座去，那邊樓層高一點，那邊有應急燈……”，我打開門，一個身穿作戰服腳穿高筒套鞋的小女生在叫。于是，大家忙提著行李下到1層，越過大堂，剛過轉角，一個聲音在說：“這洪水怎么追著我們跑，北京洪水剛過，我們來到雪鄉，它跟到雪鄉來了。”“北京洪水還淹死了人呢！”另一個聲音跟了一句，我回頭一看，是導演組兩個小伙子對話，我不禁有點手忙腳亂起來。

大家上到A座的4層，果然有應急燈，黑暗中見到光明，一陣驚喜。安頓下來，奔波了一天了，趕快睡，不久進入了夢鄉。

早上5點，一個聲音又在走廊上響起來：“快起來快起來，要轉移，洪水進賓館一層了！”，我趕緊跑到走廊上一個個敲門，一個穿沖鋒衣的女孩已等在樓梯轉角處，我清點人數后，她說：“跟著我，一層已經進水了，出不去，我們從二層繞過去”。我不信，到了二層，我朝下一看，賓館大堂全給淹了，水深估計都有一米了，我趕緊提起行李說：“快走快走！”。

我們從二樓穿過B座、穿過食堂、穿過會議室，又繞到雪鄉劇場來到另一個樓，再下一個樓層，從一個出口撤出了賓館，原來賓館就著山坡，是一個階梯式的建筑群。

一出門，天已大亮，賓館經理站在門口等，衣服上沾滿泥巴，有些憔悴，說：“辛苦辛苦，須要轉移一下，把你們轉移到高處的民宿區……”我們提著行李，一路上都是忙了一夜抗洪搶險的林區工人。百米開外的遠處，小河已經像黃河一樣在咆哮了。

轉移到高坡上的民宿區，已經是5點半了，大家稍事休息，我起身到馬路上打聽消息，昨夜的雨已把電訊基站和電網全部沖毀，林場已經和外界斷了聯系，雖然雨停了，但林區受雨面積大，洪水還沒有全部匯聚，洪峰還沒真正到達，真正考驗的時刻還沒到來。

轉眼到了6點半，賓館經理叫人通知大家拿起行李去工人食堂用餐，餐后撤到長汀鎮去。因為電網和手機信號很難恢復，洪峰來時還有可能會沖毀公路，所以得搶時間撤出去。

到了食堂，幾十位身穿作戰服的林場工人拿著饅頭吃早餐，他們一身泥漿，一夜沒睡。賓館經理召集大家用餐后，叫了輛應急中巴車送我們，臨行時，因為她要留在山上抗洪搶險，她叫司機幫忙把孩子撤到局址，同時叫司機捎話：“幫我給他姥姥打個電話，我們一家都好好的，請他們放心……”

下撤得還算順利，公路并沒有被沖毀，兩處被洪水沖倒的電線桿很快被我們排險，一路有驚無險。

抗洪的4天

近2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安全到達局址長汀鎮，在招待所門口看到趙冬梅，她也一身戎裝，腳穿高筒套鞋。從她這兒，我們知道繆宏副主任從昨晚一直在聯系我們，給林業局各領導電話打了個遍。但由于與雪鄉通訊中斷，只有干著急。溫姐趕緊給他去電，報了平安。

從趙冬梅這兒得知，因為洪水來得突然，全局各崗位員工已經緊急動員起來連夜加入抗洪搶險工作中。因為林區面積達26.7萬公頃，10多個林場（所）通訊中斷，好在緊急動員機制速度快，受災林場（所）居民都及時進行了轉移。

在招待所住下，有水有電有信號，我覺得又重新回到了文明的懷抱了。心里盤算著離活動舉辦還有10來天，洪水應該會過去，其他事情做不了，正好利用此時間把《兩山路上看變遷，綠色中國十人談》的電視訪談腳本給寫出來。于是我和溫姐商量了一些事后，關起門來開始寫腳本。窗外，雨又大了起來。

一直寫到晚上，剛要洗把臉，發現停水了，一問，原來鎮水廠已經被水淹了，不能供水。寫到夜里兩點，我把它發給龍江森工集團宣傳部長張旭光，請他明天早上再看，我自己則可以睡個懶覺。發出沒出10分鐘，張部長的短信就回復了，原來他還在抗洪前線。

第二天醒來，已斷網斷電。趙冬梅告訴我們：黑龍江已經大面積受災，大海林是重災區之一，周邊電訊基站和牡丹江以及海林市過來的電網線路也都被沖毀。最大過程降雨量達237.5毫米，林區轄區內多處河流出槽，山體滑坡、部分道路損毀塌方、橋梁沖斷，電力和通訊中斷，所有的局領導都在一線，這次是百年未遇的大災。

后來我在采訪中了解到：面對突如其來的災情，大海林林業局迅速行動，全力投入搶險救災工作中。

其實8月2日晚，自來水供應站制水車間、泵房就進水了，供應站立即啟動應急預案，啟動14臺抽水泵全力抽水，以保供水。

8月3日凌晨河水突然暴漲，半個小時內漲至近兩米，供水泵房內的積水已至齊腰深，水廠徹底被淹。

“緊急通知：公司總部每個部門出兩名男同志，8時50分帶平板鐵鍬到自來水供應站應援……”信號中斷、信息遲緩，部門相互轉告，同事口口相傳，15分鐘后，30多名公司總部干部陸續集合到自來水供應站清理淤泥。

“剛來時，院子里的地面上就有半米深的淤泥。一上午，我們把制水車間和辦公室清理出來了，中午簡單地吃了個盒飯，下午開始清理泵房。為了老百姓早日能吃上水，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工程建設部部長穆勝國說。

自來水廠全員、公司總部馳援、牡丹江森林消防支隊、雞西消防救援支隊等外援，200多人連續奮戰24個小時搶修水廠，清理自來水深水泵房淤泥2噸，同時出動8臺消防車為局址居民區運送生活用水……

三莫公路長雙段青坪路大橋橋臺被洪水沖斷，致使沿途青坪經營所、興農林場、七峰林場等10個林場所無法通車。

險情就是命令，經過實地勘測，局里連夜出動車輛拉運石料對斷裂處進行填埋，深夜的雨，時大時小，卻阻擋不了大家急切救援的心情。

一輛接著一輛的大卡車在雨夜中疾馳，800多噸石料，連續12個小時的奮戰，4日21時30分，斷橋搶修完成，實現單車通行，第一批、第二批救援物資和救援車輛順利通過。

在新興至前進林場坍塌路段，鉤機、鏟車、翻斗車等機械設備正加急搶修。同時，由公司領導干部、林區公安干警、森林消防大隊等組成的救援突擊隊背負防汛物資和生活補給在塌方路段，翻山步行2公里，進入尚未恢復交通的受困災區開展救援。

洪災過后七峰林場（雪鄉），場區內沿河房屋幾乎全部受損，外墻倒塌，公路塌陷。“8月3日晚上大約12時，水位開始上漲，我們10個人分成兩組，在半個小時之內撤走了268人。我們在公路避險點兩邊安放了車輛，支了塑料棚，還提供閑置空房給大家住。同時，給大家提供補給……”七峰林場場長李文慶說。

洪水來襲，大海林林業局在局址設置8個安置區，轉移安置受災人員達4821人。

由于洪水沖刷，三莫公路長雙路段K402+000—K403+500處近700米公路路面被沖毀。

“雪鄉附近有一段路要出現險情，我們連夜拉石頭填充，我一宿拉了三四十車。當時特別危險，水浪有1米多高，我開的大車不敢靠邊，邊上隨時有可能塌方。水太大了，一車石頭推下去一下就沒影了，我現在已經三宿沒睡了，69噸一車的石料，我三天拉了100多車。路不通就沒法救援，必須得讓路通。”羅海生的家在這次洪災中也遭受了損失，但忙于工作，無暇回家探望。趁著調休待命，羅海生才有時間回家看看。受到驚嚇的妻子看到他的一剎那，委屈和埋怨都化作了淚水，而羅海生也只是匆匆問過大概情況后就又上路巡道了。

搶險救援中林區廣大黨員干部職工、公安交警、森防消防、公路養護員工們全部日夜奮戰在一線……

經過3天2夜的搶救，危險地區的3000余名人員已全部撤離。

由于無水，4天來我們就無法洗漱和沖洗廁所，我就跑到街上的公共廁所解決。趙部長叫人拿了幾個水桶給我們接雨水或到河里提水來解決生活用水。水廠雖然在搶修，但洪水不退水廠很難恢復供水。

兩枝“冬梅”

5天來，兩枝“冬梅”是最操心的，她們一個叫趙冬梅，另一個就是被我們親切地叫做“溫姐”的溫冬梅。

我們一行8人的吃住行全由趙冬梅部長負責，綠色中國行活動的所有銜接工作也全由她負責；洪災當前，她還要參加局址的抗洪搶險工作，組織全局抗洪搶險的宣傳報道、預警通知等工作。連續5天她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溫姐是每次綠色中國行活動的后勤組組長，經歷過幾十次大型活動的“洗禮”，溫姐形成一個“操心”的習慣。比如這次雪鄉之行，從出發開始她就查了10天的天氣預報：活動前3天天氣是放晴的，其他為多云和中雨。

但抵達雪鄉后，她一看雨情就擔心起活動能不能搞得成？于是四處打聽氣象情況。第二天她從對接的林業局財務人員處打聽到氣象第一手資料，她覺得這次雨情不容小覷，要有兩手準備。當即我們幾個人召開了碰頭會，決定暫停舞臺設備預定、暫停機票預訂、暫停嘉賓邀請等前期預訂工作，防止損失。事后證明這個策略十分正確，我們減少了一大筆損失。

溫姐有一個“百寶箱”，出差搞活動她都帶上，里面有藥品、食品、充電寶等等。她手機卡也備了兩個：一張聯通卡一張電信卡。這次她的百寶箱發揮了重大作用：沒吃的了，她隨手就變出吃的；沒電了，她充電寶到了……她的警惕性最強，一停電，她就和剛子提醒大家關機節電。4天中，她的手機是最后一個沒電的，與北京的聯系她是第一個接通的（她聯通卡短暫地有了一點信號）。在撤離的每一個環節，她都會照顧到每一個人。

溫姐的消息最靈通。她的性格外向、警覺性也高，到了林場局址后，她就閑不住，除了四處打聽水情和天氣情況外，還經常到外面實地查看水情。水廠被淹了？哪兒的人撤離了？后期會有多長時間多大面積降雨啊？等等，都是她第一時間告訴我們的。

第五天，雨停了一些，溫姐綜合各方消息：很多路都被沖斷了，上游水庫會泄洪，唯一公路交通隨時會中斷。趁現在去七臺河繞行公路還通，趕快先撤到牡丹江去。

下午，我們坐上溫姐請趙冬梅部長為我們安排的中巴，行程200公里，途中很多村莊已經成為澤國，多處公路沖斷，經過繞行，到了晚上8點，我們終于來到了燈火通明的牡丹江市。嗨，我們終于到了大城市了。

臨別溫姐還叮囑司機：“回去代我向趙部長表達感謝哈，報平安哈……”短短五天，兩枝“冬梅”已經結下深厚的友誼。

到了賓館，4天沒洗澡的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

8月7日我們終于回到了北京，聯系趙部長，信號一直沒通。直到10天后，信號才正常，得知他們和龍江森工集團領導一直都在抗洪第一線堅持戰斗。

5個月過去了，歷經洪水洗劫的雪鄉已經回歸歲月靜好、山河無恙。

回顧2023年，在大海林雪鄉這次經歷最讓我難忘，也讓我真正認識到：作為一個記者，只有真正深入一線才能發現林業人的美、林業人的愛，才能體驗到林業人身上具備的強烈使命感、責任感和強大的戰斗力。

（本文圖片由大海林林業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