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瘦金體藝術風格鑒析

摘要：宋徽宗治國能力不是很突出，但在藝術上卻天賦異稟，其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大大提高了畫家的地位，對繪畫的喜愛促成了楷書“瘦金體”的發展，并且他當時的楷書自成一家，獨樹一幟，繪畫與書法的結合肯定了詩、書、畫一體的風貌，至此開啟了后世文人詩、書、畫、印結合的風氣。獨創“瘦金體”，師古而不泥古，瘦勁爽利、率真自然，點畫間頗具帝王風范。

關鍵詞：瘦金體；書法；宋徽宗；詩書畫印

一、宋徽宗生平

宋徽宗名趙佶，生于元豐五年（1082年），十九歲接任皇位，是罕見的藝術天才，筆墨、丹青、騎射、蹴鞠駕輕就熟，在書畫藝術方面更是表現出超人的天賦，著有《宋徽宗御制道德經解》《書牡丹詩》等作品。中國史上最出名的花押就是徽宗在書畫上的花押。在他的影響下，朝堂文藝之風盛行，宋代文藝事業也受到了大力支持，獲得較大發展。

趙佶其兄宋哲宗薨逝，膝下無子，遂被向太后順勢推為新王繼承大統，在位共二十六年。趙佶初為皇帝時，頗有明君氣概，后無心朝政，朝堂為奸臣主控，日益腐朽，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奢侈至極。內憂外患下，北宋政權逐漸崩潰。他好書畫、好玩樂、好奢靡，任由貪官橫征暴斂，以至激起各地民變，便有了方臘、宋江起義等。

宋徽宗在早年間就表現出對書法繪畫等藝術的熱愛，這些在蔡絳的《鐵圍山叢談》有記載：“國朝諸王弟多嗜富貴，獨枯陵在藩時玩好不凡，所事者惟筆研、丹青、圖史、射御而已。當紹圣、元符間，年始十六七，于是盛名圣譽布在人間，識者已疑其當璧矣。”①他是一個“不愛江山愛丹青”的皇帝，喜愛藝術，自創筆跡瘦勁、鋒芒盡出的“瘦金體”，在書畫上的畫押是一個與“天”較為相似的字，據傳這畫押象征“天下一人”。同時他還擅長畫花鳥，甚至開創了我國古代繪畫的“院體”，這一派系繪畫以風格華麗、筆觸細膩、筆下所繪形神兼備為最。在位時，宋代畫家的地位是古往今來的最高位置。宋徽宗成立了翰林圖畫院，這在一定程度上對從事書畫創作的人形成了激勵，進而培養了一大批優秀杰出的畫家。在文學方面，他組織編撰寫的《宣和書譜》《宣和畫譜》與《宣和博古圖》等書，使得許多重要的藝術資料得以保存，至今仍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對研究宋代的繪畫藝術起到了推動作用。

二、書學師承

南朝書家王僧虔在《筆意贊》中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這句話用在形容瘦金體上十分貼切，體現了其清冷蕭逸的形象②。南宋周密《癸辛雜識別集·汴梁雜集》提出：“徽宗定鼎碑，瘦金書。”③后明代陶宗儀在《書史會要》中記載：“徽宗行草正書，筆勢勁逸，初學薛稷，變其法度，自號瘦金書。”④宋徽宗所創瘦金體，至今無人超越，他天賦異稟，非常了得，學習薛曜、薛稷、黃庭堅、米芾等書法家，之后又廣泛涉獵諸書體。瘦金體的主要師承來源應是薛曜，清盧文弨評薛曜書：“曜書如瘦藤，其頓折處如妍節，在書家又別一體。”⑤薛曜的書法也講究挺拔瘦勁，但過于嚴謹、規整，在點畫的處理上不夠精致，宋徽宗將他們的優點與自己的風格結合起來，尤其是瘦硬的特點，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整體字形飄逸靈動、瀟灑秀潤、筆鋒纖細卻又不失力度。關于趙佶書法筆法的取材，曹寶麟認為趙佶瘦金體線條瘦勁這一特征應是取材于薛曜，只因薛曜名氣不如薛稷，在史料記載時進行了更換⑥。黃庭堅的書法與瘦金體的韻味較為相似，黃庭堅的書法具有書卷氣，風格勁挺，筆畫挺拔，體現了秀美典雅的風格。米芾與宋徽宗私交甚好，兩人經常交流學習書法的心得，他們的書法都帶有濃厚的魏晉文人氣，追求天然遒美，又包含自己強烈個性的色彩。趙佶得其精髓，形成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筆力勁健，瘦硬爽利，側鋒點畫猶如蘭竹。瘦金體與他的繪畫相呼應，與其工筆重彩相映襯。在學習前人的基礎上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具有“書貴瘦硬方通神”的特點。

三、書法風格

蔡鞗在《北狩行錄》中評價徽宗書法：“徽宗天資好學，經傳無不究覽，尤精于班史，下筆灑灑，有西漢之風。”⑦趙孟頫也曾評價宋徽宗的瘦金體：“所謂瘦金體，天骨遒美，逸趣藹然。”這是對瘦金體的一個肯定。

首先，瘦金體筆法獨特，在起筆的時候以重筆入紙，運筆平穩，粗細變化明顯。在收筆之處，提筆頓筆，有顏真卿柳公權的收筆韻味，但又與之不同，給人一種剛勁之感。瘦金體的橫畫和豎畫都帶有一點輕微弧度，這種弧度并不大，但是帶來了一種視覺上的張力。在有些筆畫的收筆上運用了頓筆，顯得干凈利落。從宋徽宗的瘦金體中可以看出，起筆入紙是尖鋒入紙由重到輕。這樣更便于掌控點畫的走勢，也使字的筆畫間形成上下呼應的關系。瘦金體看上去更為舒展，但是結構卻不松散，體現了宋徽宗高超的用筆方法。他的筆畫左右大開大合，顯得很舒展，與唐代書法相比，多了幾分爽利、瀟灑。這種細瘦的長筆畫有很強的力量感，他又學習了黃庭堅在書法中獨特的結構，左右穿插、高低錯落，具有瘦勁奇崛之妙。瘦金體的捺畫很有特點，起筆重，行筆較輕，最后重筆出鋒，形同凌厲竹葉，讓瘦金體在剛硬中生出柔美感。雖然骨力強勁，但是風格卻別具一格，粗細對比明顯，過渡自然、大膽、夸張捺畫在字里顯得厚重，使整個字有了支撐感，字形更加舒展，清瘦疏朗間又見剛強之勢，點畫間具有肆無忌憚的帝王風范。

其次，瘦金體在結字上也是獨樹一幟，從古人中來卻不拘泥于古人，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創造了流傳后世的瘦金體。撇低捺高在瘦金體中極為常見，反之，整個字會向右下取勢，整個字架結構就會垮掉。瘦金體風格張揚，出鋒較多、松緊有度、力透紙背，他把很多四邊形的結構進行夸張，形成了銳角三角形且有外拓結構，將整個字的結構更加收緊，四周的筆畫肆意延伸，呈現內緊外松的結字法。極粗極細往往同時出現在相近的位置，營造強烈的對比，通過這種對比關系，造就了瘦金體的骨感和節奏感。

明代陶宗儀《書史會要》評價徽宗書法：“氣勢勁逸，意度天成，非可以陳跡求也。”⑧瘦金體雖為楷書，但其中卻包含行書的筆意，總體上突出了“瘦”“金”兩種特點。“瘦”是字形上的特點，“金”是整體氣質上的特點，是一種皇家氣勢，典雅優美。瘦金體瘦的特點在一定程度上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空間不能過大，才能顯示蒼勁的力量感，有一種含蓄內斂之勢。他的書法有傲視天下、輕佻浮夸的缺點，這也許是由其自身的文化修養所導致，但他首創的“瘦金體”書風，具有別具一格的藝術個性，后人競相仿效，但終不得其神韻。

四、以詩入畫

以詩入畫的代表人物是唐代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蘇軾對王維詩畫的評價。盡管蘇軾對詩與畫關系的理解上較同時代書家略有自己的觀點，但他對如何把詩同畫在整體的畫面中更好地融為一體卻沒有多作考慮，所以將詩題入畫這方面還是遜色于宋徽宗。明代沈灝在《畫塵》上說：“元以前多不用款，款或隱之石隙，恐書不精，有傷畫局。后來書繪并工，附麗成觀。”⑨依據宋代鄧椿《畫繼》，可證明宋徽宗趙佶是第一個將詩寫入畫中的人，宋徽宗趙佶在“詩書畫印”的結合上有很高的成就，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宋徽宗的作品打破了傳統的束縛，畫面中“詩、書、畫、印”一件不缺，題字時會寫“天下一人”的御押。在整體的畫面中，詩、畫、題款與印章，構成了豐富的畫面、和諧的美感，同時提升了畫面的層次感。從一幅完整的畫面就能夠看出繪畫者本人的深厚文學修養。趙佶在書法與繪畫之間建立起了橋梁。畫家在表達繪畫意境的同時，也需要注意題款詩詞蘊含的深層次意義。宋徽宗特別強調了書法與繪畫的關系，這對當時的畫院畫師追求更高的藝術追求具有積極的意義。

從我國早期的繪畫中可以看出，整幅作品的畫面中基本不題款，若非要題款也只能題隱款，那就是將自己的名字以小字書寫藏于畫面內，不會破壞畫面的整體性。現在所能夠見到的北宋以前的繪畫，題款幾近沒有，比如我們所熟知的董源《瀟湘圖》、范寬《溪山行旅圖》、郭熙《早春圖》等，他們的題款位置偏僻，字形小巧，多隱藏在畫面中，書法在整篇布局中可有可無。在唐、五代、北宋初期，更是少有人敢于在整幅畫面上大膽題字、題詩。即便有，也是用另外一張紙題寫，而不會去破壞畫面的整體性。宋徽宗主張形神并舉，他是工筆畫的創始人，注重寫生，畫面精致逼真。宋徽宗所作的《芙蓉錦雞圖》就有宋徽宗獨特的瘦金體書法題款，整幅構圖畫因詩顯得更為圓滿，這首詩已經巧妙地成為畫面構圖的一部分，相輔相成，獨具一格。這種構圖方式在后世的繪畫作品中多有應用。從宋徽宗在畫面中題詩開始，便是中國繪畫史上的一大創舉，引領了后世詩書畫一體的風氣，在繪畫史的發展上具有極高的美學價值。

總而言之，宋徽宗在詩詞書畫方面都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這是平常畫家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他的畫作并不是因為其身份而為后人稱道，而是畫作本身所具有的藝術境界為人稱贊。因此，可以這樣認為，宋徽宗趙佶是一位真正能夠擔當起畫家這個身份的皇帝。

五、瘦金體對后世的影響

北宋時期的宋四家藝術成就最高，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其成就主要體現在行書上。行書在民間廣為流傳，深受歡迎。宋徽宗書法獨辟蹊徑，自成一體，瘦金體筆力瘦勁，風格獨特，但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整個字形纖細，精致爽利，不夠端莊穩重，因此常被視為美術字。其中，“仿宋體”就是為模仿瘦金體神韻所創。因瘦金體在民間的實用性差，理論指導方面匱乏，學習者往往不能夠進行深入的研究，導致瘦金體在宋徽宗后很少為書家臨習。中國傳統的審美標準與其個人修養、人品、政績等因素密切相關，也就是歷代書家所談的字如其人。劉熙載《藝概》有云：“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⑩因此，人們在評價宋徽宗書法時會有一點介懷。盡管流傳至此，習得瘦金體之韻的人寥寥無幾，因為國人多認為是亡國之體，將其視為不祥，能得其風骨的人屈指可數。

總之，宋徽宗在書法藝術上的造詣遠超他作為一朝天子的政績。他最具個人風格的“瘦金體”，靈動快捷、瘦勁挺勁、風姿綽約、飄逸靈動，大草字法多變、氣度非凡，在書法史上留下了輝煌璀璨的一筆，對中國書畫的發展影響廣泛且深遠。

作者簡介

南文絢，女，甘肅慶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

參考文獻

[1]段霄蕓.趙佶書法藝術及其社會文化價值研究[D].保定：河北大學，2020.

[2]王鎮遠.中國書法理論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282.

[3]曹寶麟.中國書法史[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225-232.

[4]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6：383-396.

[5]陶宗儀.書史會要[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141-142.

[6]張彥遠.法書要錄[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259.

注釋

①蔡絳：《鐵圍山叢談》，中華書局，1983年第5-6頁。

②王僧虔：《筆意贊》，選自《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96年第383-396頁。

③周密：《癸辛雜識別集·汴梁雜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④陶宗儀：《書史會要》，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年。

⑤盧文弨：《抱經堂文集》，中華書局，1999年第400頁。

⑥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27頁。

⑦蔡鞗：《北狩行錄》，浙江吳玉墀家藏本。

⑧陶宗儀：《書史會要》，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年。

⑨沈灝：《畫塵》，選自《畫論從刊》，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

⑩劉熙載：《藝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