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得在20世紀90年代初,筆者剛進工商銀行時,“中國工商銀行”這塊金字招牌還是六個剛健雄渾、端莊俊美的行書,其中“國”與“銀”兩個字寫的是繁體字,給人以藝術性、歷史感。
后來,我所在的支行隨著業務擴大“一分為二”,新設支行需要一位美工,領導知道我平時愛寫寫畫畫,就安排我去干這活。那時電腦還不普及,更沒有掃描儀、彩色復印機等先進設備,所以無論是宣傳櫥窗的布置,還是儲蓄廣告(招貼畫)的繪制,都離不開“中國工商銀行”這六個字的LOGO。
為此,我曾臨摹這六個字不下百遍。雖已爛熟于心,但每次寫時都還是小心落筆,一絲不茍,力求“形神兼備”。除了手寫、不干膠刻制以外,甚至還用“泡沫+有機玻璃”、銅模翻制、霓虹燈等材質與手法表現過這塊“金字招牌”。每每看到DIY的“作品”懸掛在機構網點的門楣上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自豪感。
也正是在這過程中,我了解到“中國工商銀行”這塊金字招牌出自時任國家計劃委員會副主任段云先生之手,并從此后開始關注先生的書法。遺憾的是,后來我不干美工了,各大銀行在重新設計CI形象系統時,也沒有再沿用先生的字。但先生的“中國工商銀行”這六個字已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腦海中。

段云先生長期從事財經工作,并于工作之余吟詩詠歌、揮毫潑墨,成為國內外頗有聲譽的書法家,出版有《段云書法作品選》《段云自書詩詞》《段云選集》《旅蹤詠拾》等作品集。孫過庭《書譜》云:“不激不厲,風規自遠。”筆者以為,這既是段云先生對書法藝術的追求,也是其書法風格的鮮明特征。他的作品以行書為主,根植“二王”,兼及顏真卿、歐陽詢等唐楷和“宋四家”,并博采眾長,融會貫通,逐步形成自家風貌。細察其作品,給人以三個直觀感受:最明顯的即是“正大氣象”,筆力雄健、神氣完備、柔中帶剛,毫無狂怪、扭捏、斜倚、纏繞、輕滑、柔媚等陋習,通篇彌漫著濃郁的陽剛之氣、正大之氣和浩然之氣。應該說,這也是他一生工作和生活的真實寫照與藝術化反映。誠如劉熙載《書概》云:“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因此,書法的價值更在于書家的品德、智慧和閱歷,這也是古往今來字因人而貴或因人而廢的原因。而先生的書法無疑是“因人而貴”的典范,他曾先后在賀龍、劉伯承、鄧小平、周恩來、陳云等領導同志身邊工作,淬煉和養成了剛毅堅強、嚴謹公正、光明磊落的個性品質,在無形中成就了其書風書貌。

先生乃國內經濟界有名的“雜家”,更被同事和老朋友們稱之為“段夫子”,其傳統文化修養十分深厚,既善書法,也善繪事;既懂詩韻,亦通醫理。故其書法作品多為自作詩詞,且格調高雅,蘊藉深沉,耐人尋味,不僅體現出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厚重與博大,而且處處顯露著“文人書法”的名仕風流。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書法頗具“質樸爽利”之姿,這也是他與其他書家的顯著區別之處。如果說歷史上不少書家以奇拙為美,如楊維楨、徐渭、倪元璐、傅山、王鐸、鄭板橋等,那么先生則是以清爽自然為妙,其作品力求最大程度地接近大眾書寫習慣及審美偏好,筆筆中鋒,順勢而為,酣暢爽利,不矯揉造作,不故弄玄虛,無論字法還是章法,均如青松列陣,傲然挺立,極富自然、堅毅、挺拔的生命活力,深受民眾喜愛。正是基于此,1983年11月,中國工商銀行成立前夕,專門邀請段云先生揮毫題寫行名,并于1984年11月20日下文,將先生的手跡作為全行統一標牌字體,一直沿用了近二十年。需要指出的是,當時先生寫了第一版,由于對其中的“工”字不甚滿意,又重新寫了第二版。兩版的區別主要體現在“工”字上,第二版的“工”字比第一版更顯飄逸和流暢。這亦可見先生治學與從藝的嚴謹態度。

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斯人已去,風范永存。走筆至此,我想:無論“中國工商銀行”這塊金字招牌的字體如何變遷,但工商銀行作為黨領導下的國有大行,深入踐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堅守金融報國、金融為民的初心是永遠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