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敘事（組詩）

1

草場并不平坦。羊邊爬坡邊吃草

牧人和羊有兩個家，夏窩子到冬窩子

春天的羊很瘦。走完秋天的羊更少

從黑帳篷里出來的拉毛才仁

深一腳淺一腳在草地上晃蕩

空空的皮袍里

揣著一沓紙幣和一瓶酒

2

百草叢生

叢生的草喂養著牛羊

草是牧人的莊稼

遠一朵，近一朵盛開的格桑

把美好的春天

別在卓瑪的發髻

3

雪是草原的熟客

任性的旅行從來不問西東

雪也是在外漂泊的浪子

上午還在海北

下午又落戶黃南的吾屯

4

早早升起的太陽，晚九點還不愿離開草原

寺院在經過的路上

黃銅的屋頂像攤開的金光

磕頭的人站起身轉經筒

匍匐時吻到了地上的金子

5

蜜蠟、珊瑚、綠松石、瑪瑙

菩薩的念珠……

黃哈達、白哈達獻佛，獻神山

也敬尊貴的客人

6

七月的羊緩慢吃草，緩慢地走

像在黑暗中反芻青草

山那邊多歧路

也許在那兒團聚

也許在那兒分別

抬起頭的羊膘有些肥，顯得臃腫

眼睛里含滿了淚水

羊啊，世間最柔弱的兒女

一邊憂傷，一邊感激

7

青草拴住腳踝的羊

不會走得更遠

地平線在遙遠的天邊

牧羊人把羊趕進圈里，去了不遠的寺院

一只放生羊

跟著主人逛完城市街道

又回到豐盛的草原

8

羊和狼都是草原上的精靈

如天空中飛翔著蒼鷹和云雀

沒有羊，草原荒涼

沒有狼，草原湮滅了靈魂

牧人牧羊，也學習平衡術

草枯了又青

手握著草原的命運

9

看啊，一群羊在草原上走著

散漫而規矩

它們用爪子，刨出雪下面的枯草

知道天黑了回家

一頭羊站在天空下，一襲白衣

偶爾甩一甩短尾巴

在奔馬日益虧損的草原上

羊是一部厚實的哲學

牧羊用不著繩子，不需牽著鼻子

走到前面的羊會停下，后面的主動跟上來

騎摩托的當周，一個下午

在手機上看完了連續劇《塵埃落定》

10

雨后的草原，迎來新的一天

草叢里的野蘑菇比昨日肥胖了一些

鷹又一次開始起飛

巡視草原的領空

鷹，最終會死在草原上

它碩大的翅膀和牛頭都是神物

有一次，我背著一架鷹翅

打算制作標本

最后還是放棄了

草原的就應該還給草原

鷹的每一根羽毛

豎起來是毛絨絨的草

雨后的草原，陽光真好

金黃色的小花開得如火如荼

11

要么歌唱，要么跳舞

要么背木桶取水

要么用牛糞燒奶茶

清醒地醉著

簡單地活著

撿到石頭就壘起一座瑪尼

經過高地就掛一綹經幡

12

草原上，最奢華的建筑是寺院

跑得最快的是風

牛羊輪回

生生不息

每一次去草原

都是過客的身份

帶不走那兒的一草一木

但永遠記住了

送別我的兩個小孩，皓齒明眸

一個叫才智，一個叫華旦

【作者簡介】了然，原名彭發旺，青海平安區人。有詩歌發表于《北京文學》 《 青海湖》 《 雪蓮》等刊。出版詩集《干凈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