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改變世界”的魚

小白村

說起鱈魚，你可能不陌生。朝鮮族餐廳里常見的明太魚，就是一種鱈魚。歐洲人也很愛吃鱈魚，而且因為愛吃鱈魚，還改變了歷史車輪的方向。

鹽和魚的相遇

鱈魚生活在北半球的冷水海洋，種類很多。歐洲人常吃的是大西洋鱈。

大西洋鱈一般群集在淺灘，長相呆呆的，有一張大口，一路張著嘴游，逮著什么吞什么（包括小鱈魚）。它不挑食，從浮游生物到魷魚都能消化。它還不怎么生病，不怕冷。

一條雌鱈魚一年能產幾百萬個卵，大仲馬曾寫過：如果每顆魚卵都孵化，每條小魚都長大，只要3 年，鱈魚就能充滿海洋，人可以踩著鱈魚的背，橫跨大西洋。

最早利用鱈魚資源的航海民族，是維京人和巴斯克人（西班牙西北部一個古老民族）。公元1000 年前后，維京人遠航到了格陵蘭，還可能到達了北美洲。他們遠距離航行的食物補給主要靠捕捉鱈魚，他們會把鱈魚在冬天的寒風里晾干，然后折成小塊，像啃硬面包一樣啃掉。

巴斯克人則更進一步，他們用鹽腌鱈魚，這也是因為他們熟悉地中海腌魚的技術。鳳尾魚和青魚之類的脂肪多的魚不好腌，因為脂肪會阻擋鹽分的滲入，而且脂肪暴露在空氣里很容易產生“哈喇味”，魚就得在木桶里壓實，隔絕空氣。而鱈魚的肌肉是純白肉，蛋白質含量高，卻幾乎沒有脂肪，所以可以直接將鱈魚扔到鹽桶里脫水，特別簡單。

如果你見過日本料理店里用來刨花的木魚，就知道魚干可以硬得像棒球棍。麥哲倫那個年代，水手們吃的鱈魚干，得用棒子敲打1 個小時，再用溫水泡12 個小時，才能像牛肉一樣烹飪。這種鱈魚干就像今天的罐頭，好運又好存，保存10 年以上都沒有問題。

巴斯克人的工藝創新，正趕上中世紀的特殊需求。信仰天主教的歐洲人非常重視齋戒，齋戒日一天只吃一頓飯，而且不許吃紅肉，因為紅肉是“熱性”的，會挑逗人的欲望，而水里的魚是“涼性”的，可以吃。一年一次的大齋連續40 天，每個周五要齋戒，逢節日也要齋戒。總之，一年中有近一半的日子不許吃肉，只能吃魚。巴斯克人最早賣腌鯨魚肉，后來改賣腌鱈魚干，賺得盆滿缽滿。中世紀歐洲人吃的魚，六成是鱈魚。

鱈魚不光好吃，且有營養。加泰羅尼亞人和那不勒斯人都愛吃鱈魚，葡萄牙把鱈魚料理看作國菜。其實，南歐并不產鱈魚，如果不是巴斯克人把地中海盛產的鹽和北歐盛產的鱈魚攛掇到一起，南歐人就沒這個口福了。

誰先發現了美洲

美國作家馬克·科爾蘭斯基提出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猜想：早在中世紀，巴斯克漁民就發現了北美洲，他們的鱈魚來自紐芬蘭。

科爾蘭斯基認為：歐洲的鱈魚漁場在北海和冰島周邊，但是在這里捕魚上千年的北歐人卻從來沒見過巴斯克船只。

1475 年，漢薩同盟和英國起了沖突，截斷了英國布里斯托爾的商人的鱈魚來源。于是， 布里斯托爾的商人在1480 年和1481 年派出船只，尋找傳說中大西洋一個到處是鱈魚的小島。

冒險的結果并沒有記載。但是， 在1490 年，漢薩同盟提出向布里斯托爾的商人重新開放冰島鱈魚貿易時，后者卻沒有動心，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鱈魚干。甲板的面積并不足以讓如此多的鱈魚脫水，當時有人懷疑他們是從某個地方買到了鱈魚干。但是，相關人并未吐露任何信息。

直到現代，一封布里斯托爾的商人寫給哥倫布的信被發現。信中說，哥倫布應該很清楚，有人更早到過那片陸地。

1492 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5 年后，卡伯特出航，他是熱那亞人，奉英王之命尋找北方的香料之路。出海35 天后，卡伯特發現了陸地，岸線密布礁石。卡伯特給該地起名“新發現之地”（紐芬蘭），陸地上乏善可陳，海里卻擠滿了鱈魚。

卡伯特回來匯報說，只要把籃子裝塊石頭，沉入水里，提上來就是一籃子鱈魚。

卡伯特的消息傳來，從英國到葡萄牙，船只都在向西航行，去搶撈鱈魚。和巴斯克人的傳統做法一樣，大家都是載滿了鹽出發，載滿了魚回來。法國的拉羅謝爾本來是個小港口，因為靠近鹽場，成了這些鱈魚捕撈船的主要出發地。

卡伯特之后過了37 年，法國人卡提爾再次抵達紐芬蘭，宣布此處屬于法國。他這次發現有上千艘巴斯克船在捕魚。

美洲的第一桶金

卡伯特探險100 多年后，還有人這么說紐芬蘭的鱈魚：你燒上一鍋水，去海里撈魚，撈到足夠吃的回來，水還沒燒開。

那時的歐洲船都是趁春天駛向紐芬蘭，在那邊的夏天拼命撈魚，同時找地方晾干，在海水浮冰前，帶著魚干回到歐洲。

沒有過度捕撈之前，紐芬蘭甚至會看到和人一樣長、一樣重的大鱈魚。鱈魚太便宜了，再窮的人也吃得起。1520 年，麥哲倫在風暴中掙扎著試圖繞過南美大陸時，美洲還是無利可圖的一片荒地。除了幾個冒險家入侵印第安帝國，去美洲最劃算的事業就是捕鱈魚。

紐芬蘭的鱈魚，對新大陸的歷史有幾個重要的影響。

一是支持了英國在北美洲的霸權。英國人在1500 年前后就去紐芬蘭捕魚了，但是他們一開始不精于貿易，不知如何給南歐供應優質鱈魚，讓巴斯克和法國的二道販子賺了大錢。不過，英國人也因此把大多數鱈魚留在了紐芬蘭，給自己的海軍吃，以對抗法國人。二是刺激了毛皮貿易和對美洲內陸的探索。紐芬蘭的歐洲漁民們在岸上碰到印第安人，很自然地用金屬和玻璃制品去換印第安人的毛皮衣服。因此，撈鱈魚的水手成了第一代毛皮商，歐洲人正是為了毛皮，才去探索北美大陸的。三是導致了美國的誕生。首批去美洲海岸定居的人實際上選擇了種地開局，但是收成很差，餓死不少人。幸虧他們及時改弦更張，變成漁民，并且用魚雜給田地施肥，才在北美落了腳。

鱈魚利潤造就的移民點，逐漸成長為崇尚獨立的富裕社區。亞當·斯密曾經在《國富論》中將這里的漁業樹為典范大加贊賞，試圖以此證明自由會讓經濟迅速繁榮。與加勒比海經營甘蔗種植園的地主相比，崇尚漁業文化的人更像企業家，因為漁民習慣于不拿固定工資，收入全靠平分捕魚成果。鱈魚社區的后代們，最終不服氣大英帝國的統治，鬧起了獨立。

幾百年過去了，大西洋兩岸的人，吃著鱈魚，走進了現代；而曾被認為取之不竭的大西洋鱈魚，也已被捕撈殆盡。

（責任編輯：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