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要來

孫華

天黑時，朱風華進了家門，手上拎著一只黑色的馬甲袋。

春蘭問：“什么東西？”

風華說：“魚。”

春蘭問：“有客人來？”

風華說：“等一會兒告訴你，先忙夜飯。”

春蘭怕吃魚。還是在春蘭十歲那年，爹從集市買回兩條魚，春蘭還沒吃上幾口，一根魚刺便插在了她的喉嚨里，后來還是去鄉衛生院把魚刺夾出來的。從那以后，春蘭就沒碰過魚。婚后，本來很喜歡吃魚的風華輕易不買魚，除非有客人來。

風華拿起一只盆子放進洗碗池，拎起馬甲袋的角一抖，“刺溜”一聲，魚滑溜進了盆子里，春蘭瞥了一眼，兩條鯽魚，黃黃的鱗，每條足有半斤重。

把盆子里放上水，兩條魚立刻恢復了精神，魚尾一掃，濺了風華一臉的水。風華抹了一把額頭，搶過春蘭手中的菜鏟說：“你去歇息吧，我來炒。”菜好了，他又為春蘭盛好飯，擺好筷子，端好凳。吃完，不待春蘭起身，風華又忙著收好碗筷，端到水池里刷了。

躺到床上，春蘭問：“獻了一晚上的殷勤，你還沒告訴我咋買魚呢？”

風華囁嚅道：“小梅說明天來吃飯。”

“就是你以前的那個女朋友？”春蘭半天才反應過來。

在認識春蘭之前，風華跟小梅談過半年的戀愛。小梅在縣織布廠上班，集資工，高高的個子，細細的身材，是織布廠的“廠花”。孰料風華的爹知道后，死活不同意。“好不容易跳岀農門了，咋能再找一個農村戶口的老婆？”風華爹說。

風華拗不過爹，正好這時有人給他介紹了在鄉農技站工作的春蘭，兩人便好上了。春蘭農校畢業，胖嘟嘟的。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春蘭問。

“跟你好上后就從來沒聯系過。”風華急了，“她是打的所里電話，說明天到鄉里來有事，要找我蹭頓飯，我……沒好拒絕。”

風華撓了幾下頭，又說：“下班時我想到家中沒有菜，就到菜場轉了一圈，看到鯽魚挺大的，就順便買了兩條。小梅愛吃魚。”

春蘭沒吱聲。

“要不我打電話給她，就說我明天有事，回了他？”風華看著春蘭的臉說。

春蘭嗔了風華一眼說：“不就是吃頓飯嗎？我是那樣小心眼的人嗎？”

“明天我們一起吃飯吧？”見春蘭臉上有了笑意，風華忙說。

“我才不和你們一起吃呢，明天也有人請我。”春蘭回道。

夜里，風華被春蘭從酣睡中搖醒：“小梅長得比我漂亮嗎？”

風華把春蘭摟進懷中：“她哪有你漂亮呢，肉也沒你多啊！”

春蘭捶了風華的胸口一拳，說：“去你的。”

風華哈哈一笑說：“你是怕我把你甩了吧？”

春蘭“嚯”地從床上坐起來，“啪啪啪”地拍了幾下巴掌說：“巴不得呢，誰把你這頭豬領走，我還會貼錢給她。”

第二天中午下班時分，春蘭推著自行車，和大伙說笑著出了農技站大門。拐進巷口，她遠遠地下了車，定睛看向家的方向，見院門上還掛著鎖，忙折轉頭，重又回到了辦公室，掏出手機，玩起了摜蛋。打了兩局牌，全輸了。把手機扔到桌上，想了想，起身走到窗口，向家中方向張望了一會兒后，轉身拿起手機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一把抓住門把手，猛地一帶門，就在鎖舌就要卡進鎖槽的瞬間，又陡地停住，手搭在門把手上，愣了十幾秒的光景，又怏怏地推開門，踅身進去，重又抓起了手機，一局牌沒打完，就又抓著手機，走到了窗口……

整個下午，春蘭只在電腦上打了十幾個字。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她匆匆地下了樓，蹬著自行車，三下兩下，就到了家。推開門，見風華正在廚房間里忙碌著。她輕手輕腳地進了臥室，站在床邊，就像電影里掃地雷那樣，一點一點地，從床頭一直瞅到床尾，又把臉貼到床單上聞了聞，這才換了工作服，來到餐廳，一眼看到餐桌上昨晚的兩條鯽魚原封不動地躺在盤子里，魚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膜。春蘭一愣：“你……你們中午沒……沒吃魚？”

風華回過頭，看到身后的春蘭，一愣，手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一把說：“小梅沒來吃飯，辦好事后，她打了個電話和我說了一下，就回去了。”

春蘭輕輕吁了一口氣，說：“你也真是的，到了這里怎么也不留人家吃頓飯！”說完，她走到風華身邊說，“老公，我也要吃魚。”

風華說：“你不是怕吃魚嗎？”

“我現在喜歡吃魚了，我就要吃魚。”

風華向餐桌上努了努嘴說：“那不是有嗎？現成的，你吃吧。”

“我不吃這個魚，我要你明天買給我吃。”春蘭搖著風華的胳膊說，“要買比這個還大的，你做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