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建構的文化符號之維

楊繪榮 王林

［摘? 要］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新時代民族工作之“綱”，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意旨所在。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前提，若無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便無根基。文化符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價值載體，它們與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關聯甚密。中華民族共同體在發展整合中賦予文化符號以鮮明的政治屬性，使其完成由“自在”到“自為”的轉變。文化符號在中華民族集體記憶的生產與再生產以及凝聚共同體情感中作用顯著，這對于各族人民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根本性意義。對此，基于文化符號之維，為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有效建構，可從文化符號的隱喻敘事及表征強化的雙重功能屬性出發，致力于在完善話語符號體系建設、重塑公共空間、構建互動儀式鏈等諸多方面下功夫。

［關鍵詞］

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 文化符號?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中圖分類號］? C95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642（2024）01—0122—07

*本文系202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政治儀式中集體記憶的建構與國家認同的強化研究”（項目編號：22YJC710082）、2023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年度項目“政治象征與新時代國家能力建設研究”（項目編號：23BZZ007）、2023年度山西省教育廳研究生精品課程項目（研究生優質課程）“政治文化專題研究”（項目編號：2023YZ02）的階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23-07-01

作者簡介：

楊繪榮，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王林，中共萊西市委宣傳部職員。

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指出，“必須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推動各民族堅定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度認同，不斷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1］。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主觀反映，它“在本質上是一種群體認同意識”［2］。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離不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本質即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其鑄牢路徑可通過引入共同內群體認同研究范式進行探索”［3］，可見，沒有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亦無從體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前提在于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鑄牢過程即是‘認同過程”［4］。所謂認同（Identity）指涉“個體對‘我是誰‘我歸屬于哪個群體的判定態度，是在認知、情感、態度、信念上與認同客體建立一體化聯結的心理過程”［5］，是個體在情感上或行為上與認同客體不斷趨同的過程。基于這一界定，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則指“各民族個體成員對中華民族及與之相匹配的政治主張特性和民族文化特性的承認和接受，并產生歸屬感”［6］，它是將各族人民凝聚起來達成“團結統一”的觀念共識、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基石。在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構過程中，文化的作用不容小覷，因為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不僅是民族認同、國家認同，更是文化認同。歷經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各族人民逐漸在民風、民俗與日常行為方式等方面創造了獨具特色的文化符號，并且經由多重衍義過程形成了諸多共同解釋項。這些獨特的文化符號對于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尤其是文化認同意義重大。

一、文化符號的內涵及其在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中的價值意蘊

文化符號作為一個特殊的集合體，從民族共同體這一層面加以解讀，才能把握其特有的意涵，即它們區別于其他共同體的獨特的文化意義與民族身份特質。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建基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而文化符號之于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尤其是文化認同具有獨特的價值。

（一）宏觀與微觀層面的文化符號

20世紀蘇聯文藝理論家、符號學家尤利·米哈伊洛維奇·洛特曼（Юрий МихайловичЛотман）是文化符號學的重要代表人物，他認為，“文化是人與周圍世界之間起媒介作用的整體符號體系”［7］75，顯而易見，文化與符號原本就具有共生性，文化是由符號所構成的。在早期符號學相關研究中，德國著名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Ernst Cassirer）、瑞士語言學家弗迪南·德·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也均在其研究中強調了文化的符號屬性。卡西爾認為，“所有這些文化形式都是符號形式”［8］37；索緒爾則提出，語言是“社會成員之間通過契約而確立的一整套符號”［9］23，這種契約蘊含了能指（語音形象）與所指（概念意義）之間的關系。除卡西爾、索緒爾之外，亦有諸多研究表明符號指向“意義”的范疇，例如， 法國思想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采用“兩個層次”的符號意義來研究共通的意義空間，美國實用主義學家查爾斯·桑德斯·皮爾斯（C.S. Peirce）的“三元符號理論”引入了解釋項這一要素，用以說明符號之意義呈現出一種無限衍生狀態。由是觀之，文化符號便是攜帶著“意義”的體系。轉換到民族共同體層面，可從宏觀與微觀兩方面入手理解這種意義體系。從宏觀來看，“文化符號是一個民族、國家或地區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精華，是建構文化身份的一種極佳方式”［10］，它們是某一國家、民族或地區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載體，攜帶著民族身份屬性，是與其他民族共同體相區別的重要標志。就微觀而言，文化符號主要是指“文化遺產以及文化景觀、歷史人物符號、典籍符號、核心思想符號、科技成就符號、傳統節日符號、民族藝術符號、已經傳承多年的中華老字號傳統文化事象及代表發展成就的當代符號等”［11］，它們帶有鮮明的表意特征，可依據這一表意特征將文化符號劃分為話語、文字、圖像等文化敘事符號和景觀、儀式、歷史文化人物、服飾等存在于公共空間的文化表征符號。

（二）文化符號之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建構的豐厚意蘊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魂魄，文化認同是民族團結的根脈。”［12］文化認同是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中最為深層的認同，正如有學者所言“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研究已經跨越初始階段的歷史敘事認同研究，進入了‘深層和‘鑄牢階段的文化認同研究”［13］，可見，文化認同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建構意義深遠。在中華文化的演進過程中，因文化符號具有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特性，它們“成為積累民族文化、發展民族文明進而凝聚民族力量、增進民族文化認同的主要形式”［14］。

中華民族共同體層面的文化符號所攜帶的“意義”即為共同體內部所共享的文化意蘊，它們在培育各族人民的文化認同中作用顯著。故而借由文化符號來培育各族人民整體性的文化認同，可有效地助推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建構。文化符號已然成為各族人民進行共同體認知、想象和認同的重要載體。不言而喻的是，共有的文化符號，可以聯結“想象的共同體”。美國跨文化研究學者愛德華·霍爾（Edward Twitchell Hall Jr）曾將文化系統分為顯性文化、隱性文化與技術性文化。其中，顯性文化是文化系統的根基，而隱性文化類似一種“集體無意識”，于無形之中給予顯性文化以情感、心理支持，技術性文化則主要指涉那些有助于文化傳播的媒介手段。鑒于文化符號具有發掘隱性文化、展現顯性文化之功效，因而“樹立和突出‘中華文化符號，能夠有效地將‘彌散的文化凝聚和整合起來”［15］，推動“隱性”符號的“顯性”傳播，在共同體內部起到最為廣泛的傳播效果，從而達成為各族人民共享之目的。與此同時，各族人民也會從初步認知“族群”意涵到形成對“共同體”的基本想象，最后產生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共有文化、同一價值的高度認同。在此過程中，文化符號采用操作化與可視化的方式創建了獨特的文化情感場域，引導各族人民向著同一的方向邁進，在建構各族人民對“想象的共同體”之認同中發揮中介橋梁之效用。

二、文化符號與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邏輯關系

從深層次來看，文化符號與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之間有著緊密的邏輯關聯：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一個巨大的政治社群，它在發展整合中賦予文化符號鮮明的政治屬性，使其實現了從“自在”到“自為”的轉變；而就文化符號自身而言，它們所攜帶的表意功能亦可用于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即文化符號敘事和文化符號表征的雙重功能塑造強化著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

（一）中華民族共同體在發展整合中賦予文化符號鮮明的政治屬性

“民族文化作為一個系統，它涵蓋了多民族、多朝代、多元化、多樣式的文化符號”［16］，而“文化是以符號形式存在的意義表達”［17］，因而民族符號在一定程度上可被視作民族文化的意義表達系統，其中包括了獨具民族特色的文化符號。文化符號是中華民族符號的集大成者，它們“蘊藏著獨特的民族精神和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18］，并且為各族人民所共享。蘊含著諸多中華文化符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并非是一個簡單的社會存在，亦是攜帶國家意志的政治社群。在這個政治社群不斷發展整合的過程中，它將自身攜帶的鮮明的政治屬性賦予各類文化符號，用以支撐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之建構，文化符號自此便攜帶了鮮明的政治屬性。“具有自在特征的民族符號與社會公共權力之間融合，使其產生所謂的政治屬性”［19］，進而轉變成“自為”的民族符號。“自在”與“自為”這兩個概念最早由19世紀德國古典哲學家黑格爾（G. W. F. Hegel）提出，“自在”即潛在之意，是指“尚未被規定”的東西，在此可指代“尚未攜帶政治意圖的民族符號”；“自為”即展開、顯露之意，在此指涉“攜帶了政治屬性的民族符號”。作為民族符號的精粹，文化符號凝聚了各族人民的偉大智慧，伴隨著民族國家的建構與發展，它們也逐漸完成了由“自在”到“自為”的更新，這是民族成員從感性邁向理性、民族國家從分裂走向統一的質的飛躍，亦是文化符號最根本的政治性轉變。

與“國家”的政治性相比，“民族”更強調自身的文化屬性，而民族國家恰好融合了二者的特質，它們兼具鮮明的政治屬性與文化特性，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民族符號體系尤其是文化符號體系。追本溯源，早在氏族和部落社會時期，人們便將圖騰等崇拜物視作文化符號，這些符號在地域劃分和部落分工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它們是早期政治生活和權力支配的縮影。這些帶有“自在”特征的文化符號，促使各成員在交往互動中產生了對氏族、部落專屬的、天然的情感認同。民族國家的建立則意味著文化符號與公共權力達到了實質意義上的交匯融合。“國家的定義應當是在一定地域范圍內對其國民擁有公共權力的機構”［20］，而民族國家作為一種政治實在和城市空間部署，“它是文化與政治的結合，是在民族的基礎上形成的國家共同體”［21］。國家所制定的制度性、政策性的規范，使具有“自在”特征的文化符號從不易被人們察覺、只是形成一般感性的表淺認知，內化成為同一的倫理、道德、法律等價值共識，逐漸向具備“自為”特征的文化符號轉變。換而言之，民族國家賦予了文化符號以政治性，于是各族人民便可借助文化符號“自為”之功效，積極融入民族共同體的公共生活和集體活動。同理，中華民族共同體分屬于民族國家，它賦予了文化符號以政治特性，這種特性使其區別于其他共同體，并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帶來了一致的價值共識。還需提及的是，“認同的問題應當在‘民族國家作為一個淺概念及其相關事項之下談論”［22］。也即是說，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需在民族國家的框架內才得以實現，文化符號是民族國家的重要價值載體，它們需依托民族國家公共權力的運行，并從中獲得特定的政治屬性，逐漸從“自在”的符號轉變為“自為”的符號，融入各族人民共同的文化情感和深層的價值共識，以便有效發揮自身的價值與功能，進而建構穩固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

（二）文化符號的雙重功能助推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之建構

1.文化符號的敘事功能

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是在中華民族長期的歷史敘事中被聚合起來的，文化符號的敘事功能有助于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洛特曼在其文化符號理論中，依據“符號-文本-文化”這一理論脈絡，以符號為載體，通過文本來實現文化的傳遞與敘事。所有敘事行為其實是一種符號化行為，而文本由符號構成，它本身就是一種敘事方式。另外，符號敘事實際上反映了傳播主體的認知、情感和偏好，故“文化符號敘事”可以被理解為依據人們的認知、情感和偏好，以文化符號為載體，通過文本的打造以實現文化整體敘事的全過程。從“敘事”固有之特征來看，文化符號敘事主要依托于語言符號，而話語則是由語言有機組合而成的符號體系，與建構共同體認同息息相關。洛特曼從人們的交往行為中分離出語言的兩種變體：文字和圖像。文字與圖像的共存與互動已成為敘事文本的前提與條件。文化敘事符號在很大程度上發揮了符號敘事的作用，因此，話語、文字、圖像等敘事符號攜帶重要的文化意義，而在敘事的過程中，只有話語符號與非話語符號（文字、圖像）的動態聚合才能為共同體認同特別是文化認同的塑造創建出一個完整的全文本。

在打造有益于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文本過程中，傳播主體往往將隱喻作為一種主要的敘事策略。所謂符號隱喻，“是依賴相似性原則建立兩者（符號A與符號B）之間語義的聯系”［23］，而在文化符號層面，則意指通過含蓄的方式展示出歷史傳承下符號的文化底蘊與文化內涵。“隱喻應是一個多模態的概念，如涉及語言符號、圖像、聲音等跨感官因素”［24］。也即是說，文化符號可借助聽覺、視覺等諸多符號形式開展隱喻敘事，傳播主體在敘事過程中會對符號進行價值賦值，并采用相應的隱喻策略創建出符合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文本語境，再通過繪聲繪色的影像呈現以及解說方式，引發共同體成員的情感共鳴。經由這種潛移默化的方式，符號文本所承載的文化意涵更易于被各族人民領悟和認同。

2.文化符號表征功能

“對于一個民族而言，文化符號是人文風貌的主要表征”［25］。英國文化傳播學家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曾系統界定過“表征”一詞，他認為表征包括事物、概念和符號三個基本要素，各要素之間的聯結和意義的生產過程即為“表征”。換而言之，表征指在人們頭腦中通過多類符號媒介對各種概念之意義的生產。“在文化產生意義過程的核心存在著兩個相關的表征系統”［26］17，其一是指外部或想象的任何事物都能與人們頭腦中的概念系統相聯系，促使人們賦予世界以意義；其二指的是人們心中的概念圖和一系列符號之間可建構起相似性，促使人們在大腦中產生與符號相應之意義。霍爾進一步指出，“表征是通過語言產生意義”［26］16，文化符號表征可通過語言作為意義的建構方式，它們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著敘事的功能，如要將概念系統與一系列符號構建起相似性，語言作為共同體內部共有的溝通和敘事方式，它可以幫助人們識得文本之意義。然而，在民族共同體內部，各族人民對意義的深刻理解還需借助場域中的其他表征符號。文化表征符號通常被用來進行符號表征，這些符號囊括了各種類型的在場與缺場符號、觸點與共情符號，例如景觀（公共空間）、儀式、歷史文化人物、服飾等眾多蘊含文化屬性的表征符號，以便于各族人民得以通過直觀、生動的方式識得、理解符號所攜帶之意義并用以喚醒他們的共同記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化表征符號的功效和價值在于它們承載著中華民族共同體特有的文化記憶，“這種多元的記憶之‘場”［27］會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內部形成共有的集體記憶，提升各族人民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在不同的認同主體間構建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

需要提及的是，公共空間這一典型的景觀符號，它是充盈著共同記憶的場域，而文化表征符號可助推它演化為一個認同空間。這是因為景觀主要通過符號這一形式來表征空間，如建筑景觀符號打造出認同的實體空間；另外，認同空間的打造還需要借助多種符號的協同作用，譬如儀式、人物、服飾等文化符號均能起到重要的表征作用。在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認同空間中，文化符號的表征作用實際上強調的是一種表征實踐，其中儀式可發揮重要的表征實踐功能，即傳播主體“通過‘符號加工-場景展演-群體認同的表征實踐”［28］，在對眾多文化符號進行編碼的基礎上，在各種具體場景下開展儀式展演，喚醒各族人民在中華民族共同體范圍內共享的集體記憶，以達到情感共鳴之效果，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三、話語、空間、儀式：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文化符號路徑

文化符號作為中華民族重要的價值載體，對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具有根本性意義。它藉由話語符號及非話語符號（圖形、圖像符號等）的動態建構，為形塑共同體認同打造了敘事文本，特別是在“話語即權力”的當下，話語符號之于建構共同體認同的作用尤為重要。同時，建筑景觀（公共空間）符號能夠發揮場域功能承載集體記憶、展演共同體價值，強化共同體認同［29］。生活習俗與宗教儀式符號等眾多蘊含文化屬性的表征符號之運用，則有利于激發各族人民的情感共鳴、凝聚共同體情感。有鑒于此，可以結合文化符號的隱喻敘事及表征強化的雙重功能屬性，探究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文化符號路徑。在信息傳播較為自由迅猛的“后真相”時代，話語符號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作用日益凸顯，為此，應完善話語符號體系，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之強化。公共空間這一典型的景觀符號（實體造型符號）應加以重塑和創新，以建構中華民族集體記憶。此外，還應豐富儀式符號等表征符號的供給，充分發揮其情感聯結與凝聚之功能。

（一）完善話語符號體系，強化話語認同

話語作為影響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因子，若想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之認同，需加強主流話語機制的引導。首先，教育系文化傳播及加強主流話語引導的重要手段，具有凝練、整理和保存文化以及深化受教育者對中華民族共同體認知的作用。它通過將受限于時間、地域等因素的特色文化選擇性地加以凝聚、整合，融入中華文化之中并傳授給受教育者，使受教育者在這一過程中形成對中華文化、中華民族的認知，最終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內化于心、外化于行。有鑒于此，應充分挖掘教育對引導中華民族共同體主流話語機制、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價值意涵。如針對大中小學生群體，思政課作為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主陣地，應講好中國故事，將中國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中華文化政治符號和戚繼光、董存瑞等英雄人物符號融入日常思想政治教育中，深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不斷注入“源頭活水”。與此同時，還應充分發揮教材、互聯網等教育載體的功能，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融入相關教材，探索互動性強的中華民族主題類“新聞游戲”，增強趣味性與時代感。總之，應著力于多維度、多層次地呈現中華民族共同體發展的邏輯理路與歷史脈絡，推動新時代各族人民在生動的、多樣化的實踐活動中，明確自身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身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其次，完善議程設置，打造中華文化IP，建立完善獨立的中華民族話語體系，提升話語權威。民族敘事是構建民族形象、實現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途徑［30］。話語經由一定的媒介符號得以產生，而一旦生成就會引導受眾的思維和思考方式，促使其在媒體事先設置好的話語框架中進行認知、體悟與評價。藉由“洞喻理論”觀照大眾傳媒與話語傳播，可知受眾形同洞穴中的囚徒，大眾傳媒往往會通過對話語符號的篩選、組合、轉換、再生以及信息次序的調整來引導受眾的信息認知與話語表達［31］142。在這一媒介場域中，媒介對受眾進行話語引導與暗示，推動信息的聚焦，以此建構起受眾對現實的常識性理解，促使受眾在潛移默化中與媒介達成共識，進而凝聚著這一話語共識。不言而喻，在“后真相”時代，話語權對中華民族形象的彰顯及共同體認同的強化意義非凡。應當積極爭取話語主動權，講好中國故事，彰顯中華民族的自信形象，促進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最終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例如，可以通過《端午奇妙游》和《唐宮夜宴》等中國傳統節日IP、《戰狼》和《流浪地球》等中國精神與中華文化IP的打造，充分挖掘文化符號的價值內涵，展現自信自強的中華民族形象，鞏固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需要提及的是，在此過程中還需要認識到不同文化之間存有張力，如龍、鳳在中國語境下本是和諧的吉祥物，但在哈薩克人的神話故事中，卻將它們視為冤家對頭。在構建話語符號體系中，應細分受眾，避免因文化差異引發的文化誤讀，同時完善議程設置，構建最大通約性的文化符號體系，畫出提升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鑄牢共同體意識的最大同心圓。

（二）再造公共空間，建構集體記憶

中華民族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創造了浩瀚豐富的文化符號，景觀符號作為文化符號的重要組成部分及集體記憶的符號式轉化，蘊含豐富的象征意義，潛藏著中華民族多層次的認同［32］。公共空間系典型的景觀符號及容納集體記憶的容器所在，依靠建筑的邊界、樣貌及內部各類文化符號的呈現為集體記憶的生產與再生產提供獨特的空間語境與敘事背景，并借由主流話語詮釋，勾勒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緣起、歷程與未來走向。有鑒于此，發掘建構集體記憶、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之空間的價值具有重要意義。

就實體空間而言，應當對承載中華民族集體記憶的建筑空間、建筑物等予以傳承和保護；且可通過引入VR、AR等智能交互技術重現文明遺址以增強博物館等公共空間對受眾的吸引力，打造契合時代需求、真實可感的歷史場景；還可借由多模態視聽符號的交織，強化受眾的中華民族集體記憶及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例如，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的合浦漢代文化博物館充當著中華文化對外開放、交流互鑒的窗口，彰顯著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發展脈絡。為增強這一公共空間對受眾的吸引力，活化其有關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記憶，博物館工作人員積極運用現代動漫技術，讓館藏文物“活”起來。博物館還推出“吟詩作對”的提梁銅壺、跳海草舞的銅鳳燈等系列生動形象、可觀可感的藏品［33］。于是，文物承載的中華民族集體記憶于這種動態式的表達中鮮活起來，為受眾打造出沉浸式的文化體驗，使得各族人民可以在生動活躍的公共文化空間的場域氛圍內感知中華文明，強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情感歸屬與認同。

就線上空間而言，網頁、微博等信息媒體的興起與發展，為中華民族集體記憶提供了新的生發空間。當各族人民進入線上空間表達哀思與崇仰時，線上空間便演化為線上紀念空間，這種線上紀念空間借由聲音、文字等多重記憶符號、行動意象的呈現，建構出具有引導性的敘事內容，進而建構著中華民族集體記憶［34］；與此同時，線上紀念空間參與的便捷性也極大促進了集體記憶的建構。應積極發掘線上紀念空間的潛力，促使各族人民在跨越時空的情境互動中建構集體記憶，強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例如，壬寅年黃帝故里網上拜祖祈福平臺于2022年3月25日正式上線，網頁、“云拜祖”小程序等多樣的形式與入口為各族人民參與尋根祭祖活動提供了極大的便捷性，各族人民可以通過VR視角，云游覽“壬寅拜祖現場”“黃河博物館”等諸多實景，品讀中華民族的璀璨華章，喚醒并建構中華民族集體記憶；并且各族人民還可選擇經由AI加持的各類場景，生成拜祖留念短視頻，從而獲得現場感的拜祖體驗，于線上紀念空間中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

（三）構建互動儀式鏈，強化共同體認同

儀式作為一種重復性象征行為［35］11，對彰顯中華民族共同體內在意涵、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功能價值。具體而言，儀式組織者通過儀式展演中文化符號的嵌入與符碼體系的打造，并經由互動過程中對儀式主題的解碼處理，將內蘊其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傳達至受眾腦海之中。受眾通過“在場性”建立個體與集體的情感聯結，并在宏大的“情緒場”與“感染域”中強化對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和博大精深的情感認同，于潛移默化中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應深挖傳統儀式資源，豐富儀式供給，通過呼喚諸如寒食節飲食儀式等中華傳統儀式的復歸，促使各族人民在厚重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底蘊感知中，提升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自信心與自豪感，凝聚個體與集體的情感［36］，強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

例如，黃帝是中華民族的始祖，相傳他制音律、創醫學、發明指南針等，對中華文明之發展功不可沒，他也由此被尊祀為“人文初祖”。自2006年伊始，每年于河南省新鄭市祭拜先祖黃帝的儀式升格為“黃帝故里拜祖大典”。自此，“黃帝故里拜祖大典”中相應的典禮儀式程序趨向于規范、完善，這一中華民族祭祀儀式的影響力也進一步擴大。值得一提的是，2006年大典首次實現電視和網上視頻直播，直播過程中還同時播出五大洲華人同步拜祖的場景。毫無疑問，經由恭讀祭文、樂舞敬拜、祈福中華等儀式流程，加之實體空間的儀式操演及虛擬空間的媒介儀式傳播，促使更為廣闊時空范圍內的各族人民得以尋根祭祖，提高其對中華民族這一身份的認同感。這也使得各族人民深化了對黃帝文化的感知，對中華民族雅樂之儀等優秀傳統文化的體認，使其在莊嚴肅穆、宏偉壯觀的儀式氛圍中增強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

此外，還可充分利用科技賦能儀式展演，為個體打造沉浸式體驗，增強文化自信，激發情感共鳴。以清明節網上祭掃儀式為例，清明節作為中華民族隆重盛大的傳統節日，源于上古時代的祖先信仰及春祭禮俗，生動詮釋了中華民族“天人合一”的傳統文化理念。各族人民在清明時節，經由踏青春游、掃墓祭祀等儀式互動，中華民族的孝道親情得以承繼，中華民族集體記憶隨之建構，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與歸屬感也不斷提升。然而，受限于疫情影響，各民族成員掃墓祭祀等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在這一現實情境下，福建省泉州市出于疫情防控及中華民族祭祀文化的考量，摸索出清明祭掃云平臺，并推出點燭、上香、貢桔、鮮花、貢果、發粿六種祭掃形式。毫無疑問，這類多樣化、智能化網絡祭掃形式的推出為各族人民構建了情感表達的數字空間。各族人民選擇不同的祭掃形式便會解鎖相應的祭掃場景，實現虛擬空間的實景化祭掃［37］。顯而易見，在清明節這一中華民族節日儀式的符碼式參與中，各族人民因國家科技文化的精進及對自身文化訴求的關懷，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與歸屬感油然而生，有利于建立起穩固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

結語

民族共同體之建構有賴于符號的媒介作用，因而，文化符號之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文化符號不僅能夠激發個體有關民族共同體的想象，更是承繼集體記憶、鏈接共同體情感、強化共同體認同的工具性媒介；隨著全球化、信息化進程的加快，其重要性在新時代傳播秩序中愈加凸顯。文化符號借由敘事與表征的雙重功能助推各族人民強化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在這些文化符號中，話語符號能夠凝聚話語共識，關涉中華民族共同體形象之建構；公共空間這類實體造型符號，能依托具象的建筑與蘊含其間的象征意義促進中華民族集體記憶的生產與再生產；儀式充當文化符號的聚合體，各族人民通過儀式互動，能夠獲得情感力量并共享意義與信仰，為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匯聚磅礴力量。為此，結合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以文化符號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文化認同的重要指示及要從有形、有感、有效的工作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啟示可以發現，完善話語體系、構建互動儀式鏈及再造公共空間是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題中應有之義，它們能夠為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提供源源不斷的意義支持與文化動能，最終實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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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顧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