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女孩”張曉麗， 為8500萬人的穿衣自由而戰

守護追求美的權利，實現穿衣自由，這是“輪椅女孩”對自己的交代，也是她與8500萬殘障人士的美麗之約。

近日，一條“她讓殘障女孩穿上專屬的漂亮裙子”的視頻引發眾多關注。視頻中，“輪椅女孩”張曉麗展示著她為患有重度脊柱側彎的好友甘珊娜設計的無障礙服裝：淡藍色的長裙，傾斜的腰線被高低肩恰到好處地拉平，背后飄逸的蝴蝶結完美修飾突起的肩胛骨。不但彌補了穿著者的身形弱點，又寓意“破繭成蝶”。網友們紛紛點贊：“特別有意義！”

11歲時，張曉麗因脊柱側彎導致下肢癱瘓，從此離不開輪椅，但她從未放棄過對美的追尋。29歲時，靠自學考上成都紡織高等專科學校服裝設計專業，從一名小白迅速成長為優秀的無障礙服裝設計師。她說：“讓殘障朋友穿著漂漂亮亮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出現在人群中，是我的夢想。”

命運多舛，“輪椅女孩”的執著抗爭

“曉麗，我們看到關于你的報道，特意來定制團服T恤。”2023年9月，張曉麗創辦的淘寶店鋪接到一個慕名而來的訂單。對方是個殘障團體，十幾人中，有的截肢，有的坐輪椅，還有的脊柱側彎，每個人的殘障情況都不同。

張曉麗馬上開啟一對一溝通模式。對十幾個人的身形及想法了如指掌后，她才開始制版、裁剪、縫紉。為確保穿著妥帖，她還請甘珊娜做脊柱側彎者的試衣人，再三修改。

“質量嗷嗷好，穿著也合身。”收到衣服后，大家反饋好極了。張曉麗心里樂開了花。靠自己的努力讓殘障朋友收獲自信和美，無論多辛苦，她都甘之如飴。

1993年，張曉麗出生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的一戶普通農家。3歲時，她被確診為嚴重脊柱側彎。11歲時，因病情加重，下肢癱瘓，四年級的她無奈輟學。讀書成了照亮艱難生活的一束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輪椅上的夢》……書中主人公自強不息的精神深深感染著張曉麗。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走出去。

除了讀書，張曉麗還喜歡跟著奶奶和媽媽學織毛衣、縫包包。她總愛在包包上繡幾朵小花，給毛衣加點兒裝飾。但每次把毛衣穿在身上，后背突起的包塊將衣服撐得滿滿的，她對著鏡子黯然神傷：“我什么時候才能穿上合適又漂亮的衣服呢？”

2015年年底，張曉麗突然呼吸困難，睡覺常常會憋醒。經檢查發現，脊柱嚴重擠壓心肺。“如果不介入治療，可能活不過27歲。”從2016年年初到2018年，張曉麗整整住了三年院，做了三次大手術，每一次都行走在生死邊緣。術后，張曉麗身高長了30厘米，后背180度的凸起也看不出來了。出院后，她想辦法說服父母，留在成都從事客服工作。一次，她喜滋滋地網購回幾件新衣服，但一件件試穿后，難過得大哭一場。因長年操控輪椅，她的手臂粗壯，袖子全都緊繃繃的，沒有一件合適。“我想和普通女孩一樣穿漂亮的衣服就這么難嗎？”

其實，在之前住院時，張曉麗就經常與病友們聊穿衣自由的話題。去線下購物，會遇到無障礙通道被占用、試衣空間設置“不友好”等難題。在線上購物，因為無法試穿，很多衣服買回來才發現不合適。坐輪椅的人需要穿脫方便且適合長期坐姿的衣服；單臂人士無法單手拉拉鏈或扣襯衫扣子……“買不到就只能湊合了”，大家都很苦惱。

張曉麗上網搜索到“無障礙服裝”的概念—專為身體有缺陷或無法獨立行走群體設計的服裝。這類服裝因需求量不大，國內鮮有研究。“可實際上好多人需要呀！”學習服裝設計的念頭油然而生。

張曉麗查閱了四川省高職院校的招生信息，將目標鎖定在成都紡織高等專科學校服裝設計專業。她辭掉工作，夜以繼日地復習。然而，考前10天，脊柱內的固定器斷聯，必須馬上住院做手術。她不愿放棄這次機會，便找到學校官微，給校長寫了一封長信，訴說自己的經歷和夢想。

這封信深深打動了校長，學校專門為她提供了可使用輪椅的單人考場。考試那天，張曉麗剛剛術后一周，縫合線還沒拆，身體極度虛弱，“三小時考完后，我全身衣服都濕透了”。

2022年春，張曉麗如愿進入成都紡專，開始了自己的尋夢之旅。學校特意為她量身定制了個性化培養方案。

夢想成真，助8500萬人實現穿衣自由

張曉麗身上有著一份遠超同齡人的沖勁兒和從容。用她自己的話說：“我就是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和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態走到現在的。”

其實，剛入學時，她過得很疲憊。每天早上8點到晚上9點，課程排得滿滿的，上完后還要再實操縫紉兩小時。“我底子薄，必須加倍努力。”但3個月后，學校舉辦校職業規劃大賽時，張曉麗還是勇敢地報了名。

課余時間，她忙到連飯都顧不上吃，熬了幾個通宵，準備好參賽PPT。“我是一個開著輪椅上學的姑娘，我覺得很酷！我的職業目標是一名無障礙服裝設計師。”一路走來的艱辛化作聲情并茂的演講，這份初心和堅持打動了評委，她獲得此次大賽殘疾大學生賽道一等獎，被選派去省里參加大學生創業大賽。

比賽中，張曉麗結識了甘珊娜。娜娜因脊柱側彎造成明顯的高低肩，一側肩胛骨隆起。到了冬天，厚重的衣服無法貼合身體，冷風颼颼地直往里灌。于是，便有了文章前面提到為甘珊娜量身定做裙子的事。

張曉麗還為自己設計了一條長裙。泡泡袖、裙擺前長后短、腰部魔術貼，每一項設計都針對自己的身形特點和需求。為了彰顯羌族傳統服飾特色，她還在袖口處繡上代表喜慶和希望的羊角花。素白色的立領長裙，典雅大方的蜀繡花紋，穿著這條公主長裙，自信的張曉麗和團隊一舉奪得四川省大學生創業大賽一等獎，贏得年度“中國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的入場券。

2023年6月，張曉麗團隊成立“麗裳羽衣”工作室。“羽代表羽毛，象征天使，守護無障礙人士追求美的權利。”她還創立了品牌“23°衣定”。23°是人體體感最舒服的溫度，代表無障礙服裝最基本的特質—舒適；衣定，表明她想幫助殘友變美的決心。

團隊陸續接到不少訂單。量體是第一步，線上可指導客戶自己測量；線下則登門服務，精確測量身體數據，并面談溝通，直觀了解穿著者的個性需求和日常習慣。“我長年坐輪椅，肚子大，前襠處堆在一起，特別不舒服。再加上臀圍寬、大腿粗，買回來的褲子總是緊得難受。”趙先生一連打了幾個電話，迫切邀請張曉麗團隊趕緊來給他做幾條褲子。認真思考后，她把褲腿加大，前襠處布料減少。再選用舒適透氣的面料。穿上新褲子的趙先生喜笑顏開。“這么多年頭一次穿這么舒服的褲子。”

劉女士左腿高位截肢，平素穿褲子時，常把褲腿在左腿截肢處打個結，走路時晃來晃去。“又難看又不方便，有好幾次，褲腿甩起來和腋杖攪在一起，差點兒絆倒我。”劉女士連連抱怨。張曉麗將她的左腿褲腿從斷肢處剪掉、縫好，再針對腋杖選用透氣耐磨的面料。看似簡單的設計，卻是絕無僅有的創新。穿上量身定制的服裝，劉女士興奮地發給張曉麗一張寫真照片。照片中的她扎著丸子頭，一身淡藍色西服套裝，腳踩白色高跟鞋。左側的腋杖有力地支撐著身體，左腿處包裹精干妥帖，整個人看上去又美又颯。

“無障礙服裝設計和普通服裝設計不一樣，一定要融入殘障朋友的具體需求。不合適的地方，要一直改到合適為止。又因為每個人身形不同，只能‘一人一版’。”這就決定了定制費用的高昂，但大部分殘障人士很難支付。目前，曉麗團隊依托學校的創業平臺和校友企業，降低了場地費用，設計、制作又由學生合力操辦，省去了高昂的設計制作費。同時，他們還提供改衣服務，把舊衣服進行局部修改。近期，團隊還與四川省殘疾人無障礙環境建設促進會達成合作意向，并與多家服裝企業簽訂了合作協議，全面推進無障礙服裝的研發、推廣及銷售。

2023年12月3日是第32個“國際殘疾人日”。成都紡專的校園中，張曉麗及團隊無障礙服裝免費修改服務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她深知，在中國有8500多萬殘障人士，幫助他們實現穿衣自由，捍衛追求美的權利，就是自己的使命。“未來的日子，我會繼續努力，把美的事業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