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樹葉的人
在巍山古城
我遇到一個吹樹葉的人
他隨手撿起一片葉子放到嘴邊
就能讓所有的鳥鳴同時蘇醒
他的樹葉曲不是從深淵發出的
不是從云里發出的
而是從樹梢上與一只鳥在曠野里飛了很久
葉子發出的聲音像光亮的羽毛
你需要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它讓時間忘記了奔跑
讓一個來自大唐的人忘了料峭
它正為巍山涂上一層蜜
多好啊
這個佩戴藍色頭飾的男人
這個用一枚樹葉喚醒整座大山的人
只要略施小技就能讓所有的風
都指向巍山的一只大鳥
指向一首詩里所有的燈火
在巍山古鎮
隔著夜色,一大束黃色的光
從拱晨樓上傾瀉下來
覆蓋著磚墻,雕花的木門
高挑的檐牙以及生活的時日
一群穿著彝族服飾的女孩飄過古街
花帽上的銀飾叮當作響
似乎要搖醒高過門檻的夜色
青石板上鋪滿翠綠色長長的松針
我怎么舍得踩踏
踩踏這萬物里唯一的清香
此時,南詔新村的三角梅開得正旺
一位老人正在晾曬蕨菜,動作緩慢
舉在空中的手臂讓細長、翠綠的
植物,像茂密的炊煙鋪滿曠野
在風中流動
在南詔新村我沒有看到細奴邏的青衫
如果他知道我來自大唐
是否會放出五色鳥
讓難以描述的時光
讓歷史顯現出清晰的背影
扎染博物館
陽光并不灼熱
而博物館扎染的大缸里的
板藍根、麻栗殼、黃栗皮、紫草
它們比人世更可靠
它們傳承了大地的氣脈,靈魂
一群男人,女人,在麻的江山里
精細的扎花、脫漿、染色、拆線、漂洗、
絞纈
用《詩經》中的植物暈染著
嫁衣,布簾,壁掛,衣帽,地毯和初夏中的
巍山
都說歲月如麻,我目睹了它在時光中的演變
并使勁地靠向那些綻開的藍色花朵
多變的針腳注定不會擁有同一種花香
這些有著千年歷史的麻
怔怔地守著窗口,守著彝族人的手藝
讓你不得不在塵埃中轉過身來
我依次疼愛著這里的每一件事物
我和它們的對話不可避免地捆扎在了一起
陷入夜色
你看,時間深處
細邏王的長袍上正飄著兩朵菊花
過洱海
十年后再過洱海
這里早已不是以前的葉榆澤
我沒有遇到當年“初見”里的金花
我看到一只銀色的海鷗在水面上滑落
還有幾朵粉紅的三角梅花瓣
我老了,眼睛已看不清遠處的水面上
是否還有其他的事物在漂動
我渴望了解那散場的上關木蘭是否
隨著波浪,置身于另一個地方
那些爬滿了花藤的老房子
早已成了回憶
我在車里反復聽著最近的新聞
“蒼山洱海人如潮涌,大理美景落在詩歌
的出口上”
這不是傳說,這是我經過洱海時
聽到和看到的場景
我把臉緊緊貼在車玻璃上
我看到樹和自己的倒影與粉色的三角梅
一起蕩漾在水面上
千尋塔
我來的時候崇圣寺內的千尋塔
塔尖上落滿了早到的晨光
輝煌,明亮
我們一見鐘情
它竟然與西安的小雁塔有著極高的相似度
在詞典中,它們有著
同樣的端莊,素雅
它讓我重返神性與詩性
一群飛鳥圍繞著塔的邊緣不停地拍打著翅膀
我喜歡它們的歌唱
十六層的塔高在傳遞著古老的美學
而今天遇到的千尋塔
讓我突然想到一個人的背影
三十年過去了。我卻再也沒有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