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明遠,男,中共黨員,1929年10月14日生,江蘇江陰人,現為北京師范大學資深教授,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委員、北京明遠教育書院名譽院長。曾任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研究生院院長、教育管理學院院長,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評議組教育學科召集人,中國教育學會會長,世界比較教育學會聯合會聯合主席等職。主要研究領域包括比較教育、教育哲學、基礎教育、師范教育等,主編《教育大辭典》《中國教育大百科全書》《中國教育大系》等,出版《中國教育的文化基礎》等專著30余部,發表論文700余篇。1991年,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1999年,被北京市授予“人民教師”稱號。2001年,獲香港教育學院首屆名譽教育博士學位;2008年,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榮譽教授;2009年,獲澳門大學、日本創價大學名譽博士學位;2014年,獲“吳玉章終身成就獎”;2018年,獲“北京師范大學四有好老師終身成就獎”;2023年,獲得“教學大師獎”。
顧明遠先生是伴隨著新中國成長起來的第一代教育家,他親歷、見證并推動了新中國教育發展中幾乎所有重大歷史時刻。他先后當過小學教師、中學教師、大學教授以及大學校長,不僅在學術上造詣深厚、著作等身,促成并建立了新中國若干教育分支學科;更深入一線,考察基層教育實踐,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他立足中國、放眼世界,強調向世界各國學習教育改革發展有益經驗。同時,他還積極同世界各國學者開展系列對話,分享中國故事和中國智慧。顧明遠先生將全部的身心奉獻給了中國的教育事業。時至今日,已是鮐背之年的顧先生仍筆耕不輟,教書育人,始終關注、支持并鼓勵著中國教育一線的實踐改革與創新。
心有大我,教育報國
顧明遠在中學時期就深懷“工業報國”之志,高考時毅然報考了清華大學建筑系和上海交通大學的運輸管理系,卻不幸落榜。機緣巧合下,顧明遠來到上海私立榮海小學任教,這段無心插柳的工作經歷,讓他感受到了身為人師的樂趣,加之中學時代受到幾位好老師的影響,次年他便報考了北京師范大學,立志從事教育事業。1951年,顧明遠獲得國家公派資格前往蘇聯留學,出發前夕周恩來總理的鼓勵更堅定了顧明遠教育報國的決心。1956年,顧明遠學成歸國后一直在教育領域工作至今。從教76年來,顧明遠先生不僅推動了新中國比較教育、教育管理、教育技術與特殊教育等多個學科的創建及發展,出版了《教育大辭典》《中國教育大百科全書》等多部有歷史里程碑意義的教育學術著作;而且還多次向國家建言獻策,推動國家重大教育變革。特別是他努力爭取設立的“教育碩士”專業學位,為我國高水平教師隊伍的建設奠定了堅實基礎,這也成為他教育生涯最為滿意的一件事。2008年,他又參與研制《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并擔任“推進素質教育研究組”的組長,小組提出的“辦好每一所學校,教好每一位學生”被寫進了綱要的正式文本之中。顧先生總是把他的教學和研究與國家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與國家教育發展的大趨勢緊緊聯系在一起,把個人的“小我”融入祖國建設、民族復興的“大我”之中。在接受《人民教育》專題采訪時,他真誠地說:“我是黨培養起來的新中國第一代教育工作者。在黨的教育下,樹立堅定的共產主義信念,是黨教育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教育事業服務。”[1]
以身作則,率先垂范
“學為人師、行為世范”。北師大的校訓早已內化為顧明遠的素養與信仰,外化于他的行動與習慣。顧先生學貫中西,融匯古今。他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作為重要的思想源泉,運用唯物辯證法研究復雜的教育問題,將中國文化傳統與廣闊國際視野有機融合,引領構建了比較教育“文化研究”范式。顧先生實事求是,勇于自我批判。顧先生曾在1974年參加過一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但時隔多年之后,他仍然在嚴厲地批評自己,“學習研究了20年教育,卻不知道什么叫‘終身教育’。當時認為,既然都是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提出來的,肯定是資產階級教育思想,我們不能支持。等到表決立項時,凡是掃盲、普及初等教育的項目,我都舉手贊成;凡是終身教育的提案,我都投了棄權票。”“當時覺得立場很堅定,現在想起來都感到臉紅。”[2]他淡泊名利,大愛無痕。顧先生家中至今仍是水泥地,擺放的也全是幾十年前的老式家具,天花板上只有一盞簡單的吸頂燈。但是,顧先生從1996年起就和夫人周蕖先生悄悄出資在北師大設立獎助學金項目,以幫助家庭困難、品學兼優的優秀大學生,除此之外,還匿名每年為10名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提供資助。后來,他又多次將自己獲得的所有獎金悉數捐贈,獎勵在中國教育理論和實踐領域作出突出貢獻的青年學者。[3] 2023年教師節,顧先生在北師大教師素養通識課程“教育學”開課儀式上,以“人人都要學點教育學”為題為大學一年級新生授課,他全程站著講課,而這講臺,他一站就是75年。顧先生從不愿意宣揚自己的成就,他自稱只是一名“教育老兵”,“我是一名普通的老師,從小學教師到中學教師到大學教師。只是很平凡的工作,沒有轟轟烈烈的事業,更談不上對國家作出了什么貢獻。但沒有偷懶,無愧于心,覺得一生都很幸福。”[4]
因材施教,潤物無聲
“教書育人在細微處,學生成長在活動中”。顧明遠是這么說的,更是這么做的。他認為,教師不是一般謀生的職業,而是培養人心靈的職業,是關系到兒童的成長、家庭的幸福、民族的未來事業;教師的勞動對象是學生,是生動、活動、主動發展的少年兒童;教師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啟迪學生,用自己的知識去武裝學生,用自己的心靈去塑造學生,用自己的人格去熏陶學生。[5]從教75年來,顧明遠最大的感悟是要讓學生自己探索,讓學生把學到的東西內化為自己的東西,在活動中真正體會、收獲成長。例如:顧先生的博士后國際象棋冠軍謝軍女士就回憶道:“當時我選題時,很糾結,每次去問先生,先生總說,挺好挺好,只要做出來就行。我開始很高興,后來才發現這是最難的路,但現在我很感激先生,教會我如何獨立開展研究。”在培養學生的過程中,顧先生因材施教,根據學生的不同學科背景或人生經歷為學生指明前進道路。改革開放以來,顧先生先后培養了70多名博士和博士后。他們分別來自中國大陸、中國香港、韓國、日本和越南等,其中不僅有新中國第一個比較教育學博士王英杰先生,而且還有一大批學生已成長為學界的中流砥柱,成為中外友好交流的橋梁。同時,顧先生非常尊重學生的首創精神,注重發揚學術民主。例如:他的弟子薛理銀提出相反的觀點,他不僅鼓勵,而且收錄在《比較教育導論》一書中。顧先生雖然工作繁多,但也從不疏離與學生之間的聯系。每周二上午,顧先生都會在辦公室逐一點評他所指導的博士生的匯報,認真討論文章的研究框架與研究問題。他總是給予學生充分的學術空間和學術自由,寬容學生個性,包容晚輩奇想,鼓勵學生去質疑、去批判、去探究、去發現。在顧先生門下,無需擔憂因個人性格特征、行為風格、研究方向或學術觀點等方面的差異而招致導師的不滿或誤解,他尊重每一位學生,欣賞他人的不同觀點,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勤勉治學,求是創新
作為新中國的第一批留學生,顧明遠在蘇聯學習時,曾花費大量時間苦學俄語,并專心攻讀艱深晦澀的馬哲和教育類原著,為后來的專業研究奠定了深厚的理論基礎。他潛心研究,著書立說,出版了數十部著作、發表700多篇學術論文,編撰《教育大辭典》和《中國教育大百科全書》,這兩部著作構成了完整的姊妹篇,它們相互參照和補充,基本覆蓋了教育學科所有領域,在教育研究中具有里程碑式的獨特價值。其中,《教育大辭典》總計收詞2.5萬余條,而顧先生與夫人周蕖先生逐一審定了每一個詞條,由于當時沒有計算機,所有文稿均為手寫,堆滿了家中整整一張床。顧先生對待學術的嚴謹從他對學生論文的指導中也可以看出,他會細摳文中觀點的每一個出處,行文邏輯是否清晰,觀點表述是否明確,至于錯別字、病句、標點符號使用不當等情況更會一一標注,當學生們收到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修改版文章時無不為先生的勤力嚴謹之風而動容。顧先生深耕科研,永遠站在時代的前列,堅持研究教育中的真問題,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敢說真話,敢發表獨特見解并堅持自己的見解。改革開放初期,顧先生以極大的理論勇氣和膽識突破當時的理論禁區,提出了“現代教育論”和“學生主體說”。他首先審視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教育政策,指出其過于強調教育的階級性,將教育僅視為階級斗爭的工具,忽視了教育在國民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導致當時的教育嚴重滯后于經濟建設的需求。在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時期,教育不該再作為階級斗爭的工具,它具備生產力的性質,并已作為潛在的生產力在起作用。[6] 1981年,顧先生又率先提出“學生既是教育的客體,也是教育的主體”的觀點,同樣引發了教育界乃至整個社會的大討論。[7]此后,他又不斷撰寫文章論證教師主導作用與學生主體作用之間的辯證關系,成為我國基礎教育改革不斷深化的重要理論資源。這些重要論斷的提出都離不開顧先生對中國教育問題的深刻洞察力以及對教育本質的深刻理解。如今,顧先生雖已95歲高齡,但仍不斷探索新的知識領域,對新鮮事物永遠充滿好奇和熱情,電腦和微博、微信、抖音等都能熟練使用,最近又重新拾起《楚辭》來讀,以實際行動踐行著終身學習的理念。
樂教愛生,仁而愛人
“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沒有興趣就沒有學習”。顧明遠認為,“真正的愛是建立在信任和理解的基礎之上的,只有信任學生、理解學生,真誠平等地對待學生,教育才能真正發生。”同時,他也強調,“教育中的愛不同于父母的愛,它是對民族的愛、對國家的愛、對未來的愛,是不求回報的愛。”[8]正因為懷有這種純粹的大愛和責任,顧明遠總是從兒童的立場出發,對各種“反教育行為”堅決斗爭。2004年,顧明遠提出取消“三好學生”的評選。他認為,在我國當時特定的教育環境中,“三好學生”評選已經偏離了旨在促進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初衷,評價標準越來越片面;三年后,顧明遠又呼吁“取消奧數班”,這一提議與取消“三好學生”評比的出發點相同,都旨在為孩子們營造一個更有利于健康成長的環境。[9]“教書育人在細微處,學生成長在活動中。”顧明遠認為,教育必須從大處著眼,小處入手,要“看見孩子”,用心用愛去思考細節,讓每一個學生在活動中創造地長大。所以,他一再強調教師應該關心每一個孩子,關注每一個孩子的一舉一動,真正看見每個孩子的變化,盡量了解孩子表現背后的原因,并加以不同的引導和培養。[10]同時,他也提到兒童是依靠自己的活動成長的,外在的一切教育影響都是兒童成長的條件,而成長的決定因素是兒童自己的活動以及自己的體驗。因此,當他到教學一線聽課時格外關注教師是否留意到每一個學生,是否注意在言語上給與學生鼓勵以及是否能夠激發學生的興趣和引導學生深度思考。顧先生真誠待人,愛滿天下。每年從全國甚至世界各地來拜訪和求教者絡繹不絕,先生也總是有求必應;很多中小學校長和教師時常直接請先生去指導;教育界的中青年學者更是以能得到先生指點為榮。正如教育部原部長袁貴仁說:“顧先生總是心甘情愿地為學術后繼者充當指路燈和鋪路石。”[11]
以文化人,兼濟天下
顧先生是中國比較教育學科的奠基人之一,他總抱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意識,立足中國、放眼世界。他既反對西方中心主義,又不贊成狹隘的東方主義,他認為中國教育學者既要有中國文化的根,還要有國際文化視野,他主張要向世界各國學習教育改革發展有益經驗,并和我國自己的經驗相結合。顧先生還積極參與國際組織的工作,足跡遍及世界各地,他曾作為中國代表團成員,參與中國恢復聯合國席位后的第一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將“終身教育”的概念帶回中國;同時,到日本、俄羅斯、中國香港和中國臺灣等地講學,直接推動了我國教育對外交往和交流。近年來,他又陸續與彼得·圣吉、佐藤學、許美德和蘇霍姆林斯卡婭等世界各國學者開展對話,探討全球教育發展的未來趨勢,同時也不斷總結和分享中國在過去70年間教育發展的經驗和思考。顧先生的文章和著作也被翻譯成多國語言,成為世界了解中國教育理論和教育實踐的重要窗口。2023年11月9日,顧明遠先生應邀在俄羅斯“紀念烏申斯基誕辰200周年”國際教育大會上作為首位嘉賓作主旨報告。在當今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際,顧先生再次呼吁我們要以世界眼光關注人類命運,以寬廣的胸懷、長遠的眼光來審視國際形勢的發展,更加開放地接納世界來訪之客,要摒棄民粹主義,加強國際主義,只有加強國際教育交流,才能推進民心相通,實現共同發展。[12]
顧先生厚功底、有擔當、勇創新、淡名利、大視野、闊胸懷,既是經師,又為人師。但先生卻說:“我只是做了一些雜事,有如泥土、雜草、野花、綠葉,為教育百花園里的花朵增添一點色彩。”他用自己的一言一行踐行著自身的人生信條:像松樹一樣做人,堅挺不拔;像小草一樣學習,隨處生根;像大海一樣待人,容納百川;像細雨一樣做事,潤物無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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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顧明遠.顧明遠教育口述史[M].李敏誼,滕珺,整理.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63,93-101.
[3][9]滕珺,韓思陽. 顧明遠:春風化雨,永葆童心的大先生[N].中國社會科學報,2022-09-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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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滕珺. 教師的專業性與學生的主體性——顧明遠“現代學校師生關系”思想述評[J].教師教育研究,2018,30(5):1-6.
[8]顧明遠.敬業愛生 嚴謹篤學──紀念第23個教師節[J].中國教育學刊,2007(9):1-26.
[10]肖甦,滕珺. 把心靈獻給孩子——顧明遠先生對話O·B蘇霍姆林斯卡婭女士[J].比較教育研究,2018,40(2):3-6.
[11]袁貴仁.袁貴仁副部長在顧明遠教授從教六十周年慶典暨教育思想研討會上的講話——學術無愧人師 德行堪為世范[M]//王英杰,曲恒昌. 教育人生 明志致遠:顧明遠教授從教六十周年慶賀文集.北京:教育學科出版社,2009:5.
[12]顧明遠,滕珺.后疫情時代教育國際交流與合作的新挑戰與新機遇[J].比較教育研究,2020,42(9):3-7.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
[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