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組合技法視角解讀弦樂的多維音色

摘要：謝德林是20世紀個性派、先鋒派的作曲家。20世紀的音樂與古典、浪漫時期的音樂不同，追求個性、張揚。作曲家謝德林在這一時代背景下，更是筆耕不輟孕育出了自己心中的《卡門》。通過分析《卡門》中的演奏技巧、音型和音色運用，可以深入解讀謝德林的創作思路，看到一個多產的作曲家如何在20世紀現代音樂語匯中，探索音樂的可能性，將自己的情感世界注入作品，成就杰出的藝術成就。這充分體現了謝德林作為個性派、先鋒派作曲家的藝術特質和歷史地位。本文立足于弦樂的演奏技法、固定音型，以及主題的多維音色剖析作曲家的創作思維。

關鍵詞：卡門組曲" 多重性" 弦樂演奏技法" 固定音型" 多維音色

羅迪安·謝德林，俄羅斯20世紀杰出音樂家。1932年出生于音樂世家，少年謝德林浸潤于豐富的藝術氛圍，奠定扎實的音樂基礎。1950年，謝德林攻讀莫斯科音樂學院，主修鋼琴與作曲。1955年畢業后再深造，1959年獲研究生學位，并留校任教。學生時代，謝德林已開始創作之路，他的創作歷程可概分早、中、晚三個時期。早期作品深植俄羅斯民間文化沃土，如首部芭蕾舞劇《神駝馬》運用俄式歌謠旋律，還有他的歌劇作品《死靈魂》《不僅是愛情》，抑或合唱音詩《普加喬夫的死刑》，都顯示出俄羅斯民間文化的烙印。①中期謝德林的創作軌跡幾乎囊括各種音樂體裁，如，交響曲、協奏曲、鋼琴曲等等。并產生了許多令人稱贊的音樂作品。尤其鐘情于鋼琴創作，善用鍵盤樂器的豐富色彩，開拓多變的手法，代表作為《復調手冊》《24首前奏曲與賦格》結構精美，音樂意蘊深刻。晚期，謝德林遭逢俄羅斯經濟危機沖擊，創作量減少，移居德國。綜觀謝德林的藝術生涯，創作題材廣闊豐碩，技法新穎多變，成功汲取俄羅斯民族傳統精髓，又與世界古典融會貫通，功底深厚，造詣精湛。《卡門》是法國作曲家比才創作的最后一部歌劇，也是歌劇史上最高演出率的保持者。出于對作品的喜愛，謝德林以一名作曲者的身份，將這部傳世之作搬上了芭蕾舞劇的舞臺，也創作出了獨幕芭蕾舞音樂《卡門組曲》，因為卡門主題已經深入人心，任何素材上的改動，本質上都是“卡門”靈魂的喪失。因此謝德林另辟蹊徑，以音響的角度重新切入，既做到了不改其形，又做到了神形兼備。在改編的過程中，謝德林巧妙運用編配手法，加入大量打擊樂器，突出音響效果，忠實呈現劇中人物性格，將經典之作化為舞臺藝術，展現高明編創才能，堪稱杰作。

一、點狀發音②交相呼應共塑旋律色彩

（一）撥奏的音響色彩

謝德林在《卡門組曲》中巧妙運用弦樂器的撥奏技法，營造出類似彈撥樂器的音響效果。在第一樂章5～8小節中為了建立兩種不同組別樂器一致性，作曲家選擇弦樂點狀發音配合管鐘音響的狀態，使得整個旋律在進行當中保持穩定性。同時，第二小提琴與中提琴中的長音鋪底聲部，又利用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撥奏手法進行音高補充。作曲家在弦樂撥奏中使用了弓桿擊弦和撥奏兩種演奏法，這種精心設計的配器結構與演奏技巧運用，使不同樂器的音色特征得以充分對比與融合，旋律的流動變化尤為豐富。它展現出作曲家非凡的聆聽想象力與出色的音樂塑造才能，呈現音響的立體感與色彩的豐富變化。

（二）撥奏技法賦予音樂的力量感

在圖1中，作曲家巧妙運用了響板、木魚、定音鼓等打擊樂器，配合弦樂組奏出既對比又統一的效果。第一小提琴為旋律聲部，2個小節為一個環節變化模進，使用跳音的演奏技巧，奇數小節是前十六加一個八分的節奏狀態，偶數小節是三個八分的節奏狀態，形成節奏的強弱對比和變化，充滿活力。其余弦樂聲部為柱式和弦伴奏，音區鋪滿，音響宏大，推動樂曲向高潮發展。整個弦樂組采用撥奏與打擊樂音色更加貼合。這種處理方式增強了力量感，使弦樂組得以“扮演”打擊樂器角色。這種配器結構與演奏手法的精妙運用，使打擊樂與弦樂在對比統一中獲取新的音響效果，為樂曲注入無限活力。

二、固定音型兼顧穩定與發展雙重功能

（一）固定音型塑造音樂形象

固定音型，音型或者節奏持續不斷的重復，一般起到襯托旋律鞏固和聲的作用。在譜例1中，旋律聲部的連線突出旋律抒情性。其余弦樂聲部為固定音型。不但在一動一靜之間，凸顯旋律與背景的和諧統一，固定音型本身的濃淡變化也在無形之中充當著音樂發展的助推器作用。

（二）固定音型推進音樂發展

在譜例2中，貝斯聲部之前的撥奏，形成了一種固定音型（見譜例2第一行）。作曲家通過刪減音的方式，不但使樂器音色變淡，低音層變淡，同時令原有固定音型重塑，形成了（譜例2第二行）的節奏形態。主題再次出現時，背景層部分又發生了變化。作曲家在持續固定音型的基礎上，刪除中提琴聲部，同時令第二小提琴合奏。通過刪減樂器產生濃淡對比，發展音樂。

（三）固定音型穩定音樂情緒

在《卡門組曲》第二樂章50～53小節中可以看到音高、節奏、和聲等音樂要素發生了變化，但上圖（見譜例2第一行）的固定音型還在貫穿、保持整個樂句，作曲家是通過比較強的濃淡對比來發展整個樂句，在一個縱向中有兩組樂器同時齊奏，在下一個縱向中，突變成五組樂器，這樣的濃淡變化是比較鮮明的，也體現出了在保持固定音型的基礎上，也可以通過樂器數量的變化來進行音樂的發展。

三、原作的解構與重塑

（一）主題脈絡

《卡門》改編自法國小說家梅里美的同名小說，主要故事講述的是在19世紀20年代的西班牙塞維利亞城，卡門是一名工廠里的工人，因為她天生貌美，開放熱情，所以有了許多愛慕他的小伙子，但是她只鐘情于年輕的士官唐·霍塞，唐·霍塞本有未婚妻，但也沒有經受住卡門的誘惑，拋棄未婚妻，最后還因為卡門的誘導當了逃兵，但是過了不久，卡門對唐·霍塞產生了厭倦，他認為自由高于愛情，但又轉身和斗牛士埃斯卡米歐在一起，唐·霍塞想挽回卡門，卻被一次次無情地拒絕，最后心中的怒火與絕望使他拿出匕首插入了卡門的身體，這個故事最后以悲劇收場，這也深刻地體現了卡門天生吉普賽人的性格使她視愛情和自由高于一切，反對他人和社會的一切束縛。這個凄美愛情故事真正被大眾所熟知，離不開比才的歌劇《卡門》以及謝德林《卡門組曲》。由于謝德林在創作中使用大量打擊樂器，因而有了“敲擊卡門”的別稱。

（二）解構與重塑

1．謝德林的《卡門組曲》的第一樂章1～17小節，放棄了木管及銅管樂器的運用，轉而使用了一個比較大型的弦樂組和四個打擊樂器組。同時通過改變原有曲目順序、拼接音樂素材等方式，予以重新編排。第一樂章《序曲》是一段體曲式，作曲家謝德林將此樂章的樂隊編制為兩個打擊樂器組和一個弦樂組，其充分地使用了弦樂的各種演奏技巧，使音樂含蓄但有內在張力。整個樂章排鐘一直在演奏旋律，弦樂組充當背景層的作用，這與我們之前看到的作品有些許不同，將兩種樂器的角色重要性進行交換，既是作曲家謝德林在配器上與眾不同的設計，也體現了作曲家謝德林在配器上精妙的構思。在第六小節作曲家把第二小提琴分為兩組，第一組跟第一小提琴組演奏下行半音階音型，第二組跟中提琴演奏長音，充當背景層，不僅將第二小提琴進行功能拆分，而且第二小提琴充當背景層的第二組與中提琴的第一組進行和聲交織排列，使他們的內聲部更加融合，這也體現了作曲家謝德林在配器上精妙的構思。在方塊一剛開始的部分，由 VI.I、VI.II演奏的三個聲部小提琴，每個聲部都使用了弓桿擊奏和撥奏兩種演奏法，這兩種演奏法疊加在一起，形成了不同音色的疊加效果，給予音樂以獨特的色彩。大提琴和低音提琴使用撥奏，減輕力度，更好地充當了背景層的作用。在方塊二的前一個小節，又添加了一個打擊樂器組（鈸），還添加了對打擊樂器響板的使用，使用了顫音、震音的演奏技巧，作曲家謝德林在第一樂章結尾使用的部分樂器色彩比較豐富，也使得更好地連接第二樂章《舞蹈》，推動音樂的繼續發展。不僅在配器上謝德林進行了創新，在主題材料的使用上，謝德林也沒有用法國作曲家比才耳熟能詳的原版《序曲》，而是把原作中《哈巴涅拉舞曲》的材料進行了重新組合，形成了一首新的《序曲》。

2．第二樂章，《舞蹈》為單三部曲式，主要表現的是卡門的獨舞，展現了她的優美舞姿和萬種風情，作曲家謝德林采用了比才原作中的《士兵換崗》的主題，但配器上發生了變化。改變原作采用的傳統的管弦樂隊編制，僅使用了四組打擊樂器和一個弦樂組來呈現。在樂章的最開始，作曲家通過fff的力度，連續的兩個下弓的演奏法，以及打擊樂器無音高的節奏，加強音樂張力。弦樂組使用斷奏的方式進行演奏雙音與和弦，配合旋律的長線條，使得舞蹈畫面更加具象化。與此時熱情的氛圍以及fff的力度有了呼應。作曲家以六拍為一個單位，在每個單位的第二拍使用下弓，打破了三拍子固有的強弱節拍規律，形成獨特的舞蹈節拍風格。同時謝德林在《舞蹈》這一樂章中，大量地使用固定音型節奏變化的濃淡對比來進行音樂的發展，不斷地改變縱向上的音色濃度，使整個音樂發展更加高級、深刻。這首曲子的節奏非常明快，展現了西班牙傳統音樂中的舞蹈特點。小提琴演奏中需要注意將節奏準確地呈現出來，同時也要注意速度和力度的掌控，以保持舞蹈風格的連貫性。總的來說，謝德林《卡門組曲》第二樂章“舞蹈”是一首非常具有特色的樂曲，展現了西班牙傳統音樂的特點和風格。

3．第八樂章，《波萊羅舞曲》為變奏曲式。“波萊羅”是一首節奏強烈、氣氛熱烈的西班牙舞曲，作曲家謝德林巧妙地將卡門的《阿萊城姑娘》中的舞蹈曲目素材引入，作曲家只保留輕快的舞蹈部分的旋律并進行變奏，形成一段變化的三段體變奏曲式。旋律整體力度呈遞增趨勢。主題呈現的第一次謝德林以f的力度演奏旋律，背景層使用兩組打擊樂器與三組弦樂，相對來說較為單一，但是在背景層與旋律較為單一的情況下，謝德林充分使用了各種樂器的演奏法，如，馬林巴滑奏、第一小提琴滑奏、第二小提琴在E、D弦上交替演奏，謝德林充分使用大量的演奏法，也是在給他單一的旋律增添色彩。第一次變奏時，力度變為ff，增加了打擊樂器馬林巴與第一小提琴的帶狀旋律，第二次變奏時，力度變為fff，在第二次變奏的基礎上又增加了第二小提琴的帶狀旋律，中提琴增加和弦音。作曲家謝德林在變奏的過程中通過不斷增強力度、增加樂器、變化演奏法與演奏技巧來發展變奏，使每一次變奏音樂聽起來都生氣勃勃。這體現了作曲家對于弦樂組與打擊樂器組的深刻理解。

4．第九樂章，《斗牛士之歌》，是一首鏗鏘有力的進行曲。謝德林選用了與原作相同的主題，然而在樂器編配上卻是大相徑庭。在樂段前奏的部分，謝德林與卡門雖然使用的都以樂隊全奏的方式來演奏，但是原作采用木管組、弦樂組在同度上做帶狀旋律，銅管組演奏背景層，而謝德林在《斗牛士之歌》中只采用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與中提琴演奏主題，大提琴分奏和低音提琴演奏同樣的節奏類型來充當背景層，再加上四組打擊樂器的襯托，在音響效果上絕不遜色于原作，甚至打擊樂器的加入，使這樣“進行曲”的音樂風格更深入人心。作曲家比才在原作中演奏主題聲部使用的是音色強烈、嘹亮的銅管樂器小號，而謝德林只用了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與中提琴齊奏就能達到同樣效果。整個樂段最精彩的部分是，方塊79連接的前后兩個部分，前部分弦樂組所有樂器還在不斷地級進向上爬行，在觀眾的聽覺習慣上都會認為要到達小頂峰，但是作曲家僅僅在高峰點綴半拍，突然停止、安靜，這樣的變化使聽眾們耳目一新，并且還讓打擊樂器大鼓、鈸弱奏以pp的力度來solo，使用了橫向上的力度分級，力度由f-pp，也證明了作曲家謝德林對于打擊樂器的多種功能性使用，改變了大家對于打擊樂器的刻板印象。也進一步說明作曲家謝德林配器的登峰造極。

結語

《卡門》作為19世紀法國浪漫派音樂的典型代表，已成為人類歷史上璀璨的明珠。但進入20世紀，如何讓這樣古老的藝術再次迸發出新的火花？作曲家謝德林通過自己堅實的傳統基礎來對《卡門》進行了大膽而精妙的改編創新。他加入了異國情調的打擊樂器，使用弦樂器的打擊樂化處理手法，整體樂隊的多重性等技法，使得《卡門》煥發新生，蘊含了濃郁的現代氣息，這為作曲家們開拓了新的藝術境界。最值得稱頌的是，在進行大量改編的同時，謝德林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比才原作的音樂精髓和劇情脈絡，使新創作仍然保有原作的韻味與內涵。可以說，他在傳統與創新之間取得了完美的平衡。謝德林對《卡門》的重新演繹，不僅展現了他過硬的創作技法，也讓他這部經典作品在新時代煥發出更絢爛的生命力。他的音樂成就和教育貢獻，對后世作曲家們產生了深遠影響。

注釋：

①徐雨.謝德林《卡門組曲》配器析要[D].南京藝術學院，2015.

②馬輝.試析謝德林為弦樂隊和打擊樂而作的《卡門組曲》中弦樂的特殊演奏法[J].音樂創作，2018，No.327（11）：128-130.

參考文獻：

[1]徐雨.謝德林《卡門組曲》配器析要[D].南京藝術學院，2015.

[2]馬輝.試析謝德林為弦樂隊和打擊樂而作的《卡門組曲》中弦樂的特殊演奏法[J].音樂創作，2018，No.327（11）：128-130.

[3]范哲明.經典的“復制”與“翻新”——獨幕芭蕾舞劇《卡門組曲》音樂的編配之評析[J].樂府新聲（沈陽音樂學院學報），2014，32（01）：163-178.

[4]劉瑞.融合常規與非常規演奏技法的作曲新思維研究[D].上海音樂學院，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