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記（組詩）

1

凌晨的黑暗清亮地變淡，

悅心于人在成長期的美感。

天色奇妙的痕跡，彌漫四周的

微熱和嘆息，睜開淚眼。

2

那很高處的燈在很淺的水洼，

粼粼的虛幻漫長地反射著

真實的光，那存在過的

一個個身影。陣陣嶄新的迷惘。

踩著積水，昏黃地經過

草地上雨水的深香。

3

站到雨水中飛濺的路途，

身體淋著一層咸咸的鱗片。

天空伸展了烏黑的觸角，

在按捺里自顧變幻。

忽而享有一種痛苦的預感，

撓下空洞里試探的靜電。

4

空虛急迫地來到，

你突然升起的空中花園。

從那里逝去，那里的彌漫

渴望置身在人聲鼎沸的包圍。

每一次抗拒，往深淵里更大的

能量，從來沒有說法地

每一次跳下，濺起愈加清楚的

雨點，流淌又消失在路途、腳邊。

5

一心一意地付出，生活卻驟然落下

沒有章法的拳頭。百無聊賴地付出，

在地圖軟件上撥弄那些太平洋的

茫茫小島，美好、靈動、修長的手指。

6

我在夜半醒來，殘余著悔恨

傷心，常有一種淹沒般的潦倒。

夢中的衣袖一直拂動我，

重復地抓住使不上的力的軟糯。

7

天氣暖和，今天的頭發和

皮膚都特別好。江邊與樹下

我們走著，度過快樂的友誼。

幽默地彈去所有輕煩的灰塵。

8

晴朗的早晨，有些興奮地

徘徊在明暗交界的站臺。

陽光像一種盛況的疲勞使人

傾心，又如睡夢中的抽搐

一次次回到陰影。終于大膽地

孤立，完全低垂著，我在

陽光下恍惚而至于懺悔。

以我的身體為阻力，

世界巨大的渺茫寂靜，

為了無愛的懺悔，隔成兩端。

9

我一想起你在老去就覺得傷心。

你每出現卻總是落空的時刻，

我經過你，懷著積貧積弱的冷靜。

你的聲音像建筑在深坑里塑型，

你帶來氣喘吁吁的小雪，縹緲地撞擊。

10

衰敗的回聲層層剝離著

僵硬的房間，它以一道光落向

臺階深處。茫茫灰白的彌漫，

與其說容納，更像焦慮地拒絕。

我看見我付出過的所有代價，

像一道旋轉門閃耀著令人眩暈的亮光。

11

讓煙霧一直旋轉，

美麗的斷句。

幻覺統治著渡口

煩躁的懊悔。

我不停地夢見，

我遠遠想要贊美

而無法說出。

12

環繞在路的霧濃濃淡淡。

一半遙遙揮去，潮濕

冰涼的沙灘。一半我空洞

如醫院凌晨深深的走廊。

眼前乏味或是朦朧，

我不曾真實地穿越淋濕。

我關燈，雨頃刻充盈暗室。

13

往上面走，樹的手腳

終于沒有什么要做，

庭院般垂著。飯時的冷汗

接著頭頂涌起的返回的熱浪

我接受允諾，玻璃里現身。

光線與織線，閉眼后自然地

旋轉。它收回至我金屬磨損的

耳機盒里，小塊人工降雨

澄清的盲區，顯得散漫而興奮。

14

仿佛直接醒在雨中，

頭腦像水果剝露出秋涼。

蛻變般隱隱的興奮，

沉浸于走著而盲目地上升。

濃密的電線穿過樹葉，

向前方，以美妙的禮貌

勇敢地站立，向世界要求。

15

產后三月，她發來開學照片。

我說，你蒼老了。

她那一種老態的堅固，

像走的人多了的斜坡，

有時卻也蓬松得很吃風的樣子，

空虛的身體凝思萬念，肌肉依然

微微喘息于過去溫婉的經驗里。

16

人之相聚，忽然吵，

忽然靜，某時，忽聽見

外面，仿佛正落著什么，

越來越薄的一層層……

在里里外外，煙霧景致

夸飾以不定的悲哀。

那一種聲音，也似在雨

也似在樹木里緩緩燒，

漸揚起潸然淚下的空氣。